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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远逝的

时间:2022-10-18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若水梅痕 点击:

  当门前的芦苇丛中传出芦苇莺婉转的叫声,我的那些漂泊的思绪,就如离乡多年的游子,开始坚执地寻找家的方向。茫然四顾,浓重的雾霭中,哪里才是生它养它的地方?终究是疏离得太久,竟至于再回不去了。此时,心雨便滂沱。

那些,远逝的

  我说过,端午于我,有着太多的情结。

  家乡的端午节,是我年少时浓墨重彩的时光。

  刚进四月,当河那边偌大的芦苇荡被芦苇莺此起彼伏的叫声装点得神秘而幽深的时候,端午节就提上了庄户人家的日程。男人们拿了镰,提了编织袋,摇船过了河,蹚到芦苇茂密的地方,打回一捆捆又宽又长的苇叶子。没船时,父亲便游过河去,回来说,河水凉得很。“给,这是抓抓儿鸡(芦苇莺)的蛋。”我们欣喜地上前,争相传看那秀丽精巧的窝,是软草编织成的,间杂着散落的羽毛。小小的蛋挤挤挨挨地躺在窝中,比麻雀蛋要大一些,也漂亮一些。“爸,这窝是搭在哪里的?”“哦,这窝啊,几根芦苇拢在一起,它就悬在一人高的地方。”“我也要去!”心中雀跃了。“不行,窝里经常有蛇的。”吐吐舌头,心中那小小的雀跃吓回去一半儿,母亲把这些蛋在咸菜缸里腌了,过一两天就能煮了来吃。

  邻居大婶是和大叔一起过河的,回家的时候采了满把的鸭子花,扁而细长的叶子,紫色的豆角花样的花朵,有着淡淡的清香。我闻过,比所有家养的花都要好闻。要了一束来,生在灌满清水的瓶子里,就芬芳了一个个晨昏。

  圆圆的大太阳悬在空中,毫不吝啬它的光芒。奶奶引我们翻晒苇叶子,一把一把展成扇形,再次第叠压着铺开来,最后在叶稍压上些重物就成了。奶奶说,要勤于翻晒,这样苇叶子才不会长霉;奶奶又说,要一把一把压好,这样苇叶子才不会打卷儿。我们依言笨手笨脚地做去,边冒着汗,太阳晒得脊梁很热。

  捆粽子的细蒲照例是由我们几个来备办的,绕着村边的小池塘转一圈儿,就能采上一大捆,密密匝匝地晾在苇叶子旁边,一切准备就绪。

  街头巷尾,孩子们的褂襟子上已经拴了小小的挂坠。男孩子是白布做的小人儿,彩线的眉眼分明,脸腮肚子鼓鼓的神气活现;女孩子是彩线和花布做的一把小笤帚和一只小簸箕,秀气得很;也有简简单单只戴了一只红布抽的小蛤蟆,上边拴着几绺彩线,蛤蟆的小肚子里装了一些高粱粒儿,瘪瘪的,没吃饱的样子。各家的门框上,高高低低地悬了整根艾草,风中便飘散起淡淡的艾香。

  五月初四的下午,家家端出泡好的黏米和红枣,捞出煮好的苇叶和细蒲,包粽子的工作紧锣密鼓地拉开大幕。婶子大娘老奶奶粉墨登场,比一比谁的手巧,包的粽子紧趁结实见棱见角;谁的手拙,包的粽子清瘦细长,看不出个形状,甚至于漏了米。当然也少不了我们这些浑水摸鱼打枣儿主意的在旁边捣乱。

  晚上,吃过饭,女人们把粽子整整齐齐码放在锅里,填满水,在屉上压上石头,盖上锅盖。男人们作为重量级人物,抱了劈柴开始隆重上演压轴大戏。灶膛里的火映红了汉子们的脸,人们边填柴边拉呱:“她大叔,你那熟了没?”“没那,我看还得烧点儿,你那呢?”“快啦,闻着有味了,再加把火。”旁边盼蓝了眼的几个立马蹦起来,“爸,是不是可以尝啦?”结果却总是等不及,沉沉睡去了。

  一觉醒来,端午节正式来临,听得屋后头母亲和婶子大娘们几个互相探讨:“我这个糖精搁多了,发苦。”“我是水填少了,硬了点儿。”“来,都尝尝我的,我今年这个弄挺好。”

  一跃而起,揪下小妹褂襟子上的小蛤蟆,急匆匆往河边赶,甚至来不及拿上母亲刚出锅的粽子。奶奶说了,得赶在太阳没出来之前把这小蛤蟆扔到河里去,邪祟才会被带走。一路上拿着蛤蟆左挂右挂,唉!奶奶真是偏心,怎么不给我也做一个呢?清凌凌的河水顺着弯弯的河沿儿缓缓流淌,像一条游动的长龙,顺水漂过来的小人儿、小簸箕多么漂亮啊,我要是也有一个该多好!真想捞一个上来,可奶奶说过,这是人家扔掉的秽气,谁捡了会不吉利的。

  不如洗把脸吧,这河水多清、多静啊,站在岸边,能看到一米多深的水底处小巧的贝壳、石子,灵活的游鱼、跳虾。这一天早晨用河水来洗脸,会心明眼亮的,老人们都这么说。掬一捧水在掌心,轻轻敷在脸上,清清凉凉的。抬头间,是明媚的朝阳,清爽的微风,鸟儿的啼鸣和花儿的幽香。吸一口新鲜的空气,好一个美丽的早晨!惦记着母亲煮好了鸡蛋在家里等我,一路小跑,回家。

  婚后,丈夫的家乡是不过端午节的,这一直让我耿耿于怀。母亲惦念女儿,每年包了粽子等我回家。回晚了时,泡粽子的水换了一茬又一茬,甚至再包一回。“我二闺女家里没有,吃不到的。”逢人问,母亲笑吟吟地答。在我婚后的第三个年头,端午节,母亲昏倒在床上,没能起来,妹妹说,母亲昏迷中摇着手叫我的名字:你二姐该回来了。母亲没能等到第二年的端午节,再不能给她心心念念记挂的二女儿留粽子了。

  今年五月初四,姐妹几个相约回家看老父亲。姐姐大早起床给父亲包粽子,爸爸爱吃粽子,我们都知道。到家时,奶奶颤颤巍巍地拉了我们的手:“奶奶不用你们给买吃的,你们记得常回来看看奶奶就成,华呢,怎么没见她?”“她这就过来。”耄耋之年的奶奶开始想人了。奶奶老了,手抖抖索索地摸碗筷,我端了碗喂她。“不用喂,黛呀,奶自己吃。”我转过头,恍惚中,我看见利利整整的奶奶坐在旧时光里,穿了干净挺括的衣裤,耳朵上别了一枝艾叶,旁边站了笑吟吟的母亲,一边是欢笑飞跑着的我的少年。

  “拿点粽子,你们那里没有。”临走时,父亲递给我一个袋子。看着盆里所剩为数不多的粽子,我再四推辞,父亲却一再坚持,无奈,双手捧了这沉甸甸的乡心渐行渐远,回头,看见依然站在原地的父亲,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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