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宗晚年慨然欲厘弊政。而内府诸库及仓场、马坊中官作奸骫法,不可究诘。御马监、腾骧四卫勇士自以禁军不隶兵部,率空名支饷,其弊尤甚。迁乘间言之,帝令拟旨禁约。迁曰:“虚言设禁无益,宜令曹司搜剔弊端,明白奏闻。然后严立条约,有犯必诛,庶积蠹可去。”帝俞允之。
迁仪观俊伟,秉节直亮。与刘健、李东阳同辅政,而迁见事明敏,善持论。时人为之语曰:“李公谋,刘公断,谢公尤侃侃。”天下称贤相。
武宗嗣位,屡加少傅兼太子太傅。数谏,帝弗听。因天变求去甚力,帝辄慰留。及请诛刘瑾不克,遂与健同致仕归,礼数俱如健。而瑾怨迁未已。焦芳既附瑾入内阁,亦憾迁尝举王鏊、吴宽自代,不及己,乃取中旨勒罢其弟兵部主事迪,斥其子编修丕为民。
四年二月,以浙江应诏所举怀才抱德士余姚周礼、徐子元、许龙,上虞徐文彪,皆迁同乡,而草诏由健,欲因此为二人罪。矫旨谓“余姚隐士何多,此必徇私援引”,下礼等诏狱,词连健、迁。瑾欲逮健、迁,籍其家,东阳力解。芳从旁厉声曰:“纵轻贷,亦当除名!”旨下,如芳言,礼等咸戍边。尚书刘宇复劾两司以上访举失实,坐罚米,有削籍者。且诏自今余姚人毋选京官,著为令。其年十二月,言官希瑾指,请夺健、迁及尚书马文升、刘大夏、韩文、许进等诰命,诏并追还所赐玉带服物。同时夺诰命者六百七十五人。当是时,人皆为迁危,而迁与客围棋、赋诗自若。瑾诛,复职,致仕。
世宗即位,遣使存问,起迪参议,丕复官翰林。迁乃遣子正入谢。劝帝勤学、法祖、纳谏,优旨答之。嘉靖二年复诏有司存问。六年,大学士费宏举迁自代,杨一清欲阻张璁,亦力举迁。帝乃遣行人赍手敕即家起之,命抚、按官敦促上道。迁年七十九矣,不得已拜命,比至,而璁已入阁,一清以官尊于迁无相下意。迁居位数月,力求去。帝待迁愈厚,以天寒免朝参,除夕赐御制诗。及以病告,则遣医赐药饵,光禄致酒饩,使者相望于道。迁竟以次年三月辞归。十年卒于家,年八十有三。赠太傅,谥文正。
迪仕至广东布政使。丕乡试第一,弘治末进士及第。历官吏部左侍郎,赠礼部尚书。
李东阳,字宾之,茶陵人,以戍籍居京师。四岁能作径尺书,景帝召试之,甚喜,抱置膝上,赐果钞。后两召讲《尚书》大义,称旨,命入京学。天顺八年,年十八,成进士,选庶吉士,授编修。累迁侍讲学士,充东宫讲官。
弘治四年,《宪宗实录》成,由左庶子兼侍讲学士,进太常少卿,兼官如故。五年,旱灾求言。东阳条摘《孟子》七篇大义,附以时政得失,累数千言,上之。帝称善。阁臣徐溥等以诏敕繁,请如先朝王直故事,设官专领。乃擢东阳礼部右侍郎兼侍读学士,入内阁专典诰敕。八年以本官直文渊阁参预机务,与谢迁同日登用。久之,进太子少保、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
十七年,重建阙里庙成,奉命往祭。还,上疏言:
臣奉使遄行,适遇亢旱。天津一路,夏麦已枯,秋禾未种,挽舟者无完衣,荷锄者有菜色。盗贼纵横,青州尤甚。南来人言:江南、浙东流亡载道,户口消耗,军伍空虚,库无旬日之储,官缺累岁之俸。东南,财赋所出,一岁之饥已至于此;北地{此口}窳,素无积聚,今秋再歉,何以堪之。事变之生,恐不可测。臣自非经过其地,则虽久处官曹,日理章疏,犹不得其详,况陛下高居九重之上耶?
臣访之道路,皆言冗食太众,国用无经。差役频烦,科派重叠。京城土木繁兴,供役军士财力交殚,每遇班操,宁死不赴。势家巨族,田连郡县,犹请乞不已。亲王之藩,供亿至二三十万。游手之徒,托名皇亲仆从,每于关津都会大张市肆,网罗商税。国家建都于北,仰给东南,商贾惊散,大非细故。更有织造内官,纵群小掊击,闸河官吏莫不奔骇,鬻贩穷民所在骚然,此又臣所目击者。
夫闾阎之情,郡县不得而知也;郡县之情,庙堂不得而知也;庙堂之情,九重亦不得而知也;始于容隐,成于蒙蔽。容隐之端甚小,蒙蔽之祸甚深。臣在山东,伏闻陛下以灾异屡见,敕群臣尽言无讳。然诏旨频降,章疏毕陈,而事关内廷、贵戚者,动为制肘,累岁经时,俱见遏罢。诚恐今日所言,又为虚文。乞取从前内外条奏,详加采择,断在必行。
帝嘉叹,悉付所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