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写作类型中,我最不擅长的恐怕是写人,都认识的对象,尽管描述得天花乱坠,口沫横飞,大多数时间也难以猜出是谁,除非那些魂牵梦绕的人,不用赘述,几行文字已尽在眼前。 陈小姐属虎,但她的性格却不同属相,倒有些似同为猫科的家猫。因为她不具虎啸山林的王者之气,有的仅是猫的恬静高雅。所以她很好相处,又不易亲昵。都说生活环境决定性格,陈小姐恬如其份地印证了这句话。 她出生于石屏县城的一个大户人家,具体哪种程度算“大”我也不清楚,总之曾经的居所现成了文物保护单位。这种大宅子总会衍生出一系列光怪陆离的传说和诞生几个出名的社会公众人物,可惜那时陈家已风雨飘摇,当宅门贴上封条,家人被驱赶出来时,性格和厨艺成了仅余的财富。 由于所属阶级特殊,陈小姐未得进入学堂汲养的机会,全靠工作后看书报恶补,笔和笔记本不离手,随时记录,养成了活到老学到老的学习习惯,我在她潜移默化下,闲时不禁会抄起书本随意翻阅,看书成了陪伴她的最好方式。 有文化的老人特别惹人喜欢,我外婆曾当过校长,但为人太过热情,凡事关心,样样刨根问底,有些招架不住。陈小姐什么都能聊,却不深究,点到为止,从她身上学到不少聊天技巧。 红河州最懂吃的要数石屏人,小到自制甜点,大到鸡鸭鱼肉,用料之细腻,回味之无穷,让食客不禁感叹:味甚好,汝父知否?陈小姐做菜偏清淡,地道石屏味呵。同学吃过她做的鱼,一直念念不忘,只要我回家必嘱捎带。 小时候的葱姜爆田鸡,板栗红烧肉虽近二十年未得尝,记忆中的菜色鲜明,味道依然亲切。回蒙自第一餐多半是回味石屏风味。陈小姐在我初中生日时做烧麦晏请诸多同学,此后就少有口福,赫然发现不是她手艺退步,而是老了,做不动啦! 高中成绩一直倒数,假期回家,陈小姐老爱在饭桌上提及,势必引起家庭战争,我正处于青春叛逆期,不顺心便拍桌子打板凳,甚至砸筷子,陈小姐却毫不妥协,和我对吼,当时心里恨透她,觉得老人就爱揭伤疤,还顽固,不体谅别人。隔上一天,祖孙俩默默合好如初,静不上几天又开始吵,周而复始。临分别时她为我准备衣服,水果,又觉痛苦万分,她很爱我,只是表达方式不易察觉。 上大学后,我们间仍有矛盾,多数是由于我不严谨的生活滋扰了不容打破的平静,为了不影响她,我很少同住,只是闲时过去陪她坐着看看书,帮些力所能及的小忙,还产生了她享受孤独的错觉。 这次回家,陈小姐对游子一笑,暴露了上排门牙脱落后留下的黑洞,我暗暗地伤神,感慨人确实老啦。看到她逗弄我带回给她作伴的小猫,有种热泪将涌出的感觉,她很需要陪伴,是我们曲解了!都说老小孩,是啊,愈老愈会萌生孩子的童趣和天真。 今天不小心把钥匙落在家里,陈小姐被锁在外面,打电话过来劈头盖脑吼了我一通,换作年轻气盛时必据理力争,还以颜色,但这次我一句话没顶,心中未起一丝波澜,惟想到的是她还会像这样吼多少次? 我总会在厨房窗台眺望和寻找,那个个子娇小,头发花白,却穿得干干净净,精神饱满的老奶。她提着两布袋菜,里面有洋芋和玉米,走得很快,看得出是着急回家给孙子做午饭…… 昨天是重阳节,买了盆菊花给陈小姐,那时我就在想,是什么让曾经的毛头小子如此懂事,爱吧!情到深处人孤独,爱至穷时尽沧桑。不知她走时爱她的其他人会怎么样,总之,我会崩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