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拿下苏格兰折耳猫大赛冠军的时候,它还叫着那个牛气冲天的名字:法老。那时,网上售价昂贵的很多小折耳猫都有一个共同的标签:法老的孩子。
岁月荏苒,等法老丧失了活力,尤其在和年轻母猫生出一窝又一窝耳朵直立、毛色杂乱的小猫后,它被主人以“友情价”卖给了朋友的朋友。当法老最终辗转到我三叔手里时,早丧失了金字塔般的气质,肚皮下垂,招牌的折耳朵日渐平庸地指向墙壁。“什么‘法老’,一胡子拉碴老肉猫!”三叔气哼哼地在电话里数落送猫的人。
从此,“法老”改名为“老法”。“老法,刷毛毛。”三叔用小铁梳子敲击着地面。“老法,吃肉肉。”三叔从鸡腿上撕下一条肉。“老法,趴趴。”坐在沙发上的三叔拍打着身旁……这种时候,老法往往显得无动于衷,但实际上,它的眼睛已经在转瞬之间眯起一道欢快的弧形。再过一会儿,它就会弓腰塌背,舒展四肢,慢吞吞地拖着肥硕的身体走过来。三叔告诉我,这就是猫,永远有自己的节奏。
有时觉得,猫的安静,是时钟的那种安静。或许和年龄有关,或许是基因所致,老法更多时候有如一只孵蛋的母鸡,轮流趴在三叔枕头边和客厅沙发上的那两块小垫子上。一只米蛾从老法身边飞过,它会不露声色地用爪子盖住,很久之后放开,米蛾居然飞走了。目睹此景的三叔向我们津津乐道猫咪“放生”的场景。
老法被第一位主人卖掉后,又多次被过户,具体原因是什么,现在已无从知晓了。我陪三叔去宠物医院给老法做绝育,医生说:“七岁的家猫没做过绝育的也算少见。”医生说起纯种猫的基因缺陷:心脏病、关节炎、弱视……是啊,在这几百年间真正得到悉心呵护的,可能只是它无尾、折耳、白手套、卷毛、钢毛、巧克力色、烟色……这些经人手设计的变异基因。和众多前主人瞬间膨胀又瞬间冷却的热情相比,三叔的耐心就像一条河流。他用洁尔阴给猫泡澡,治好了老法的猫癣。
在三叔眼里,世上最爱猫的作家是夏目漱石。在夏目漱石描写自家猫的淡淡的文字里,人们无法判断他对猫的真实感情,乍一读,还觉得他对猫无所谓,甚至有些冷漠。但在猫死的那天,夏目漱石亲笔写了《死亡通知》发给亲朋好友,一方面说明这只猫是病死的;另一方面,自己正埋头写长篇小说《三四郎》,无暇顾及猫的后事,云云。“只有把猫当成家庭成员的人才会这么干。”三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