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父母都不在了,她的两个哥哥和大姐便是唯一的亲人。所以在相亲的时候他们是必须要考查把关的。父母亲的结合,是他们劝阻无效才勉强同意的,直至后来母亲中年丧夫就成了他们埋怨的理由。而母亲却只能默默地接受,默默地接受生活与精神的双重打击,然后在无数孤单无助的时候安慰自己:“这都是命,是缘分,是天意,注定我们只能做半路夫妻,是我前世欠下的债,这辈子慢慢还吧……” 父母结婚的时候,两间土墙瓦房,一张方桌四条长櫈,红漆黑漆柜子各一个,一个黑漆屉柜,一张红漆木床红漆踏板,一套被褥枕头,那时候也算不错,后来分家便成了她们所有家档。慢慢地,一日三餐也由粗麦面糊野菜糠粑改善成了红苕稀粥,青菜萝卜……就是在这样清贫而又甜蜜的日子里,我们相继出生,无忧无虑的享受着父爱母爱的惜心呵护,印象中父亲最慈爱的时候,就是在无数个安静的夜晚,暗淡的煤油灯光下和全家一起分享书中的传奇故事…… 父亲聪明能干,又有文化(那时候在农村算是有文化的)为人处事倍受好评。那些年一直在任村干部,总有些张家长李家短的是非恩怨来找他评理,清官难断家务事。可他总是耐心的劝说,巧妙的从中调解了!可是当官也有得罪人的时候,不可能面面具到,因此也会招来一些麻烦。那阵子正在搞土地大调整,父亲几乎都忙于公事,早出晚归,人都瘦了一圈儿!而家里的农活就靠母亲一个人干,我和哥哥正淘气的时候,只有大姐大点儿懂事稍微能帮忙干点轻活啊家务。对这,父亲常常自责,深感愧疚。 父亲好交朋友又耿直(义气),常常一碰头就喝酒聊天,称兄道弟拜靶子,正所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兄弟之间相互照应,互相帮忙,他们当中不论是谁碰上个啥难事儿,父亲都会豪不犹豫的站出来,但是当然对理不对人。其中有几个还念旧情的兄弟在他去世以后也曾相应的照顾我们。空闲的时候,他们还在一起切磋棋艺,探讨针灸。父亲的针灸疗法完全是靠看医书自学来的。好些人来求助,父亲开始慢慢试针,对一些简单的跌打扭伤确实有不错的疗效。许多人都对他十分敬佩,赞不绝口。当然做为他的家人也脸上有光为他而自豪。 可是,好景不长啊,正当家里的困境慢慢好转,父母勤勤恳恳的经营着我们温馨的小家,而我们安安乐乐的享受着平凡的幸福,恶运,像一颗灾星从天而降,从此打破了我们的美好与平静,打碎了我们完整的家庭! 父亲倒下了。家里的顶梁柱倒下了。 那一年,我不到七岁,父亲走了。癌症,足足拖了他一年多痛苦的时光。眼睁睁看着妻子为自己四处奔波求医问药,任劳任怨日夜服侍自己的父亲,终于耗尽了最后一滴油,丢下三个年少无知的子女含恨而终!依稀记得,父亲在弥留之际,眼里闪着晶莹的泪花,握住我的小手不肯放下! 还记得那一天,好多的人挤满了堂屋,堆满了院子。而那个无知的小姑娘就在人群里和小伙伴们追逐打闹,在亲朋的哀悼声中欢笑嬉戏!可怜的她居然还不知道,她的父亲已经离她远去了,永远都不会回来了!直到她的姑姑含着泪训斥她,说她再也没有爸爸了,她好像才意识到了什么,跟着哥哥姐姐大哭起来。看到躺在那口长长的“大木箱”里的父亲,他嘴角溢出来的那一道鲜红的东西,她或许明白了。 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的梦里都一直在重复着那一幕场景。她害怕夜晚,睡觉不让母亲关灯,因为一闭眼就会看到那些可怕的东西……她开始怕黑,不敢呆在没有光亮的地方,一刻也不敢!然而这一切却不知道是为什么。 就在那个秋天,她的奶奶领着她走进了陌生的学校。迈出家门的第一步,就要面对那个陌生的环境,那一些陌生的脸。不过渐渐的她融入了那个唯一能带给她快乐的群体。可是有一次,不止一次,她和同学嬉闹动气了,她们笑她是没爸的娃儿,她们说要叫她们的爸爸来收拾她……她傻傻的流着泪,那些话深深刺痛了她幼小而脆弱的心灵!她总想,爸爸要是还在的话,就没有人敢欺负我了! 每一期开学报名的时候,也是妈妈最头疼的时候。东拼西凑,甚至卖了口粮也只能缴上她们兄妹的书本费,于是在她努力用功读书的同时,还要面对放学后老师的“催债”,还要担心不知道到底能读到哪一期……终于有了那一天,老师让同学们登记报名升学,轮到她说话的时候,她却哑口无言,泪水代替了她的回答……那时候,她心想,要是爸爸还在的话,我也一定可以上初中,甚至高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