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为黄门侍郎,弃官东归,与献之俱病笃,时有术人云:“人命应终,而有生 人乐代者,则死者可生。”徽之谓曰:“吾才位不如弟,请以余年代之。”术者曰: “代死者,以己年有余,得以足亡者耳。今君与弟算俱尽,何代也!”未几,献之 卒,徽之奔丧不哭,直上灵床坐,取献之琴弹之,久而不调,叹曰:“呜呼子敬, 人琴俱亡!”因顿绝。先有背疾,遂溃裂,月余亦卒。子桢之。
桢之字公干,历位侍中、大司马长史。桓玄为太尉,朝臣毕集,问桢之:“我 何如君亡叔?”在坐咸为气咽。桢之曰:“亡叔一时之标,公是千载之英。”一坐 皆悦。
操之字子重,历侍中、尚书、豫章太守。
献之字子敬。少有盛名,而高迈不羁,虽闲居终日,容止不怠,风流为一时之 冠。年数岁,尝观门生樗蒱,曰:“南风不竞。”门生曰:“此郎亦管中窥豹,时 见一斑。”献之怒曰:“远惭荀奉倩,近愧刘真长。”遂拂衣而去。尝与兄徽之、 操之俱诣谢安,二兄多言俗事,献之寒温而已。既出,客问安王氏兄弟优劣,安曰: “小者佳。”客问其故,安曰:“吉人之辞寡,以其少言,故知之。”尝与徽之共 在一室,忽然火发,徽之遽走,不遑取履。献之神色恬然,徐呼左右扶出。夜卧斋 中而有偷人入其室,盗物都尽。献之徐曰:“偷儿,毡青我家旧物,可特置之。” 群偷惊走。
工草隶,善丹青。七八岁时学书,羲之密从后掣其笔不得,叹曰:“此儿后当 复有大名。”尝书壁为方丈大字,羲之甚以为能,观者数百人。桓温尝使书扇,笔 误落,因画作乌驳牸牛,甚妙。
起家州主簿、秘书郎,转丞,以选尚新安公主。尝经吴郡,闻顾辟彊有名园。 先不相识,乘平肩舆径入。时辟彊方集宾友,而献之游历既毕,傍若无人。辟彊勃 然数之曰:“傲主人,非礼也。以贵骄士,非道也。失是二者,不足齿之伧耳。” 便驱出门。献之傲如也,不以屑意。
谢安甚钦爱之,请为长史。安进号卫将军,复为长史。太元中,新起太极殿, 安欲使献之题榜,以为万代宝,而难言之,试谓曰:“魏时陵云殿榜未题,而匠者 误钉之,不可下,乃使韦仲将悬橙书之。比讫,须鬓尽白,裁余气息。还语子弟, 宜绝此法。”献之揣知其旨,正色曰:“仲将,魏之大臣,宁有此事!使其若此, 有以知魏德之不长。”安遂不之逼。安又问曰:“君书何如君家尊?”答曰:“故 当不同。”安曰:“外论不尔。”答曰:“人那得知!”寻除建威将军、吴兴太守, 征拜中书令。
及安薨,赠礼有同异之议,惟献之、徐邈共明安之忠勋。献之乃上疏曰:“故 太傅臣安少振玄风,道誉泮溢。弱冠遐栖,则契齐箕皓;应运释褐,而王猷允塞。 及至载宣威灵,强猾消殄。功勋既融,投AX高让。且服事先帝,眷隆布衣。陛下 践阼,阳秋尚富,尽心竭智以辅圣明。考其潜跃始终,事情缱绻,实大晋之俊辅, 义笃于曩臣矣。伏惟陛下留心宗臣,澄神于省察。”孝武帝遂加安殊礼。
未几,献之遇疾,家人为上章,道家法应首过,问其有何得失。对曰:“不觉 余事,惟忆与郗家离婚。”献之前妻,郗昙女也。俄而卒于官。安僖皇后立,以后 父追赠侍中、特进、光禄大夫、太宰,谥曰宪。无子,以兄子静之嗣,位至义兴太 守。时议者以为羲之草隶,江左中朝莫有及者,献之骨力远不及父,而颇有媚趣。 桓玄雅爱其父子书,各为一帙,置左右以玩之。始羲之所与共游者许迈。
许迈,字叔玄,一名映,丹阳句容人也。家世士族,而迈少恬静,不慕仕进。 未弱冠,尝造郭璞,璞为之筮,遇《泰》之《大畜》,其上六爻发。璞谓曰:“君 元吉自天,宜学升遐之道。”时南海太守鲍靓隐迹潜遁,人莫之知。迈乃往候之, 探其至要。父母尚存,未忍违亲。谓余杭悬霤山近延陵之茅山,是洞庭西门,潜通 五岳,陈安世、茅季伟常所游处,于是立精舍于悬霤,而往来茅岭之洞室,放绝世 务,以寻仙馆,朔望时节还家定省而已。父母既终,乃遣妇孙氏还家,遂携其同志 遍游名山焉。初采药于桐庐县之桓山,饵术涉三年,时欲断谷。以此山近人,不得 专一,四面籓之,好道之徒欲相见者,登楼与语,以此为乐。常服气,一气千余息。 永和二年,移入临安西山,登岩茹芝,眇尔自得,有终焉之志。乃改名玄,字远游。 与妇书告别,又着诗十二首,论神仙之事焉。羲之造之,未尝不弥日忘归,相与为 世外之交。玄遗羲之书云:“自山阴南至临安,多有金堂玉室,仙人芝草,左元放 之徒,汉末诸得道者皆在焉。”羲之自为之传,述灵异之迹甚多,不可详记。玄自 后莫测所终,好道者皆谓之羽化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