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派人找来的那位侍卫,名叫王天一。
进了养心殿,他立刻就要跪下行礼,可是膝盖弯了半天弯不下去,于是额头冒汗,龇牙咧嘴。
弘历看得直皱眉,直到李玉凑到他耳边,低声道:“皇上,王大人为护卫先帝,膝盖曾中过火器,到了老迈之时,旧患多次复发……”
看着下方两鬓斑白的老人,弘历心中一叹,道:“赐坐。”
李玉亲自为王天一搬了只椅子来,王天一小心翼翼坐下,只坐了三分之一的位置,随时准备起来跪下:“谢皇上。”
“……你曾亲自教授朕骑射,算是朕的师傅,朕现在问你的话,一定要如实回答。”弘历已调查过对方的身份,意外发现彼此竟有段过往,“当年先帝私访山西,钱氏夫人随行,你可知此事?”
王天一迟疑片刻,回道:“皇上,是有这回事。”
弘历忍不住握了握手指:“你去迎候的时候,先帝是否带着钱氏夫人一块儿回来?”
王天一:“是。”
弘历勃然大怒,一巴掌拍在桌上:“太后竟敢骗朕!”
王天一扑通一声跪下,因动作太急,膝盖发出咔嚓一声,疼得他捂住右膝,汗水滴落一地,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嘶声道:“皇上息怒……”
弘历这时候已经从书桌后走出来,快步来他身旁,一把将他扶起,目光恳切:“王谙达,你跟随先帝数十年,朕小的时候,你背着朕满院子到处跑……看在从前的情分上……”
他顿了顿,声音忽然透出一丝阴冷:“告诉朕,钱氏夫人……是不是被太后所杀?”
王天一楞了一下,才刚起来,又重新跪了下去。
弘历没说话,李玉也没说话,所有人都在等王天一开口。
可以说,这个腿脚不便,两鬓斑白的老人,在这一刻,有了主宰生死的力量,他的一句话,可以决定太后,决定很多人的命运……
“皇上……”王天一垂泪道,“钱氏夫人为救先帝,委身于明匪,令先帝颜面尽失,她……是被先帝赐死的呀!”
弘历闻言一僵。
他耳边嗡嗡直响,之后王天一说什么,他其实都没怎么听进去。
实际上在听到陆晚晚那个节与义的故事时,他心里就隐隐有了答案,只不过因钱正源之死,因继后的从中作梗,故而成见渐深,所以还是将对太后的怀疑放在了第一位。
但拂去心头的成见,答案……不是很明显吗?
一个失节妇人,你要她如何在后宫,在众人的悠悠之口中活下来?
倘若让她活下来,她日后要如何自处?她的孩子又要如何自处?
弘历忍不住想起太后那番话——“临终之前,她拉着我的手,迟迟不肯闭上眼睛,直到我答应她,会将你当成亲生儿子,她才闭上了眼。”
……是啊,除了死,钱夫人哪还有别的路可走?
除了将儿子托付给太后,她哪还有别的路可走?
“……太后。”弘历忽然喃喃一声,冲出门去。
他心中有愧,恨不得立刻跪在太后面前请罪,然而寿康宫空空如也,弘历看着人去楼空的寿康宫,看着空荡荡的雕花窗,慢慢转过头来,质问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太后呢?”
宫女战战兢兢回道:“太后……太后带了令妃,出宫养病去了。”
“你说什么?”弘历惊道,然后一边匆匆往外走,一边大叫道,“备马!速速备马!!”
飞马出宫,一马当先的是弘历,身后跟着一群侍卫,见弘历不要命似的鞭马,一个个神色紧张,紧紧护卫在他身侧,怕他一不留神摔了。
“吁!”弘历忽然一勒马,马蹄扬起,然后落在地上,踩着小碎步走来走去,弘历坐在马上,看着拦路那人,“……庆贵人,你要做什么?”
陆晚晚面色苍白的给他行了一礼:“皇上,嫔妾奉太后之命,在此恭候皇上,有几句要紧话,请皇上屏退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