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喜欢收集每一次出行的车票,短出亦或者远行的,每一张都摊平褶皱,按照时间先后顺序整齐叠放在一起。闲暇时常会翻看,那些因年少轻狂离家出走的偶然,那些因向往城市八街九陌的猎奇,那些因怀揣梦想马不停蹄的脚步,那些因思念家乡泛起的酸楚,全都是记忆里永无休止的牵肠挂肚,叠放在一起时,便是岁月的厚度,才明白,自己收集的不单单是一张张车票。 记忆里第一次出行是去城里,九十年代,红白色相间的大巴车,由日照市的莒县县城开往临沂城里,一小时又三十分钟。大巴车行驶在村西两公里外的国道上,没有站点,招手即停。去往国道的两公里的乡村土路上,父亲骑着永久牌自行车,后面带着母亲,前面横梁上坐着我,父亲常常哼着小曲,不知名的曲子,旋律悠扬。一家三口站在国道边时,父亲和母亲注意着北方的来车,有时因看错车辆招手而我也跟着招手,父母便冲我笑,一边说“这就对了”,一边又解释说“只有红白相间的车才是载咱们去市里的车”,年少的我暗自忖度,可直到上车仍不理解为什么路上有那么多车而只有那辆红白相间的车才能载我们去市里。那时候,自行车可以放在大巴车顶带到市里,因为市里没有现如今那么多的三轮摩的和出租汽车方便进城的人游转,况且农村人也大都不舍得在这方面破费。大巴车票一人一块钱,自行车另付五毛钱,暗黄的纸张,不规则的文字,长方形的车票承载了儿时满目的新奇,又如同泛黄的日历,记录着再也回不去的无忧无虑的童年。 后来,去往城里读了高中,照旧是莒县县城开往临沂城里的客运班车,不同的是车身涂装了更为时尚的颜色,车顶已不再有托运自行车的行李架,车票也易了模样。入学之日,母亲执意陪同,帮衬着携带大包小包的行李,办理入学手续、铺垫床铺,临别之时,再三叮嘱我要认真学习,要与同学们和睦相处,而彼时,眼泪已悬停在我眼眶。第一次一个人需要鼓起勇气融入陌生的城市环境陌生的圈子,对于一个农村孩子来讲,内心的忐忑可想而知。“周末就坐车回家,上车下车的地点你都知道的。”母亲侧身,手指向上车地点的方向示意说,而转过身正对我时,她的眼角也已有泪滑过。高中开始,车票便寄托了一份对家的思念,让我明白车票的那端才是最温暖的港湾、最踏实的处所。 短程的车票买了无数张,高中学习的日子也一天天过去,熟悉的道路、熟悉的车票已难以承载或收纳内心的野以及自认为已经硬朗的翅膀,又因多了些叛逆与自以为是的自信,迫切盼望着坐上去往远方的列车。大学入学军训后的国庆假期,果断放弃了班级组织的统一购买回家火车票的机会,一个人坐上18路公交车前往火车站,在拥挤的人群中排了四十分钟的队买到了一张无座的学生票,现在想来实在傻气,可那时却自豪到极点,为了那隐隐约约的在别人看来并不值得一提的自信与自尊,骄傲地认为那便是自我独立、长大成人的里程碑。如果父母在眼前,定是要炫耀一番的。 渐渐地,迷恋上在路上的感觉,在汽车、火车开动的那一刻,在靠窗的位置聚神凝眸的时间里,有无比的兴奋,又有难以名状的安静。在济南近八年的时间里,济南与临沂之间往返的次数已难以计数,我曾乐此不疲甚至狂热于这种往返式的“折磨”,亦曾坚定地作出抉择,去往更远方的城市,兑现少年时随口说出的豪言,实现自认为只有大城市才能容纳下的梦想。但最终,无所预计地买上了回往家乡的终生车票,有许多遗憾,却又在情理之中。然而,远行的路依然继续着。再往后来的日子,一张张车票的记录中,踏上了里程数上更远的路途,汽车、轮船、普快列车、高铁、飞机,心里似乎已经有了周期性的“痒”,每隔一段时间便要来一次长途旅行,像染了毒瘾,戒不掉的。 车票越来越多,足足粘满了两本厚厚的册子。每一张都有每一张的风景、心情,不同的时间段,不一样的故事,不同陪伴的人,串联起来,便是一幅精彩的画卷。最初的车票中,满目新奇的少年惊奇于大人口中描述的世界,才有了后来一探究竟的迫切,才尝到了旅途中的百般滋味,才学会了思考,才知晓了世事。而如今,再次踏上人生重新规划的旅途,握在手里的车票,已然是一半书写着梦想,一半承载着孝道,无论到哪,印刻在心。 车票的旧时光里,有最真挚的怀恋和最深刻的思考,才明白,自己收集的不单单是一张张车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