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我又来到了那座古老的南方小村庄,依稀是旧时的模样,它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叫港背。村庄居群山之间,一条小河蜿蜒而过,那里曾经散住着几十户人家,青砖绿瓦,炊烟四起,翠竹隐隐,四季分明。那条悠长蜿蜒的村间小径上,总有一个身材魁梧的白衣男子,向我飞奔而来,我努力想要看清他的面目,却见烟雾缭绕,那人已消失无踪。 窗外晓风晨露,叩醒帘内幽梦。窗台上,那含苞待放的茉莉,盈盈地轻绽出一室的温馨,那翠绿的叶,洁白的花,淡淡的香,清灵的骨,如此高洁之物,是否是他来时的信物?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只是偶尔在母亲的嘴里听闻过他的事迹,然后努力地拼凑出一个模糊的外公形像。 幼时听母亲说起,外公是一个习武之人,年青时闯荡江湖,烧制瓮缸,从江西徒步挑着到福建叫卖,他要翻过好几座大山,那时的深山,常有老虎出没,外公总是要带好防身的的火铳,还有一把流星锤,每天夜里他都要练习武艺,用手抓着那把铁锤,呼呼的扬几圈再一扔,就把那锤子给扔到了云雾中,落下时地面被砸出个大坑,现在,那把锤子早已找不到了,但那大坑还在舅母原来的自留地里,没有被填平,母亲曾带我去观看过那个大坑,足有两三个兰球那么大,有一米多的深度,外公还常练着一样功夫,那就是用二个手指在条凳上走路,外公的脾气很温和,从来不显摆自己的功夫,听母亲说,去福建的路上,有多次的危险,流氓地痞众多,但外公都是以武德服人,从不以艺欺人,他总是说破财人安乐,只要平安归来,稍有赢余,能养家糊口,就该知足。偶尔,外公也有脾气火爆的时候,听说,有乡邻在黄陂被一伙流氓欺负,只要是东陂人去黄陂经商,就会在黄陂桥上被那些地痞劫了道,还要被他们痛打一顿。外公听了村人哭诉,决定会一会那些流氓,于是一日,外公挑好了一担桃子,打扮成贩卖水果的商人,走到那座木板桥上,又遇到那伙强人打劫,外公好言劝之。他们不听,且气势汹汹地想打外公,外公忍无可忍,只用脚轻轻地一跺,那桥便摇晃起来,那些流氓还无愧意,向我外公扑来,外公把担子从肩上轻轻放下,只三两下拳脚,就把其中的几个人打下了桥,幸而水并不深,剩下的那几个流氓忙着求饶,连连作揖,发誓说要改邪归正,再也不敢欺负人了,外公这才作罢。 外公在外闯荡,从来不对家人提及在外的艰辛,却总是带给家人众多的惊喜,母亲小时候每每倚在院前的桃树下,盼着外公荷月归来,挑回糖和果子,有时,外公还会背回些兔子或者山鸡,甚至虎肉和虎骨,那是他在山间所猎得的猎物,有时所猎的老虎太大,就与一同打猎之人平分后再挑回来,我从来没有吃过虎肉,听母亲说虎肉的肉质很粗,可能是吃过人的缘故,带很浓的腥膻味,不过,小时候,我曾看到过母亲磨过虎骨就着酒喝,说是外公家留下的虎骨,吃了舒筋壮骨,后来就再也没有见过,老虎和外公一样,已成为一个遥远的传说。母亲和外婆也没有见过老虎和外公的对恃,外公是怎样把一头猛虎降服,也就成了一个谜,但在我的想像中,总会把那打虎的武松换成了外公的模样。 那些闲逸的时光,总是被时代的浪潮冲散,从而一去不复返,后来战事频频,狼烟四起,但外公自己组建了一支猎户队伍,护着家园,不被外人欺负,不管外面多么动乱,外公在的时候村庄始终是一片祥和的田园风光,后来,外公犯上了重疾,不治身亡。 外婆是一个小脚女人,我三岁时她亦离世,梦里始终有一个小脚妇人,抱着我斜倚在门前,风吹动了她围裙上绣着的蝴蝶,和她簪在白发上的茉莉。 此时,雨落黄昏,茉莉飘香, 外公和外婆早已葬到了那座青山,化作了青青的翠竹,那座他曾守护过的家园,已经荒芜,渺无人烟,而他的一身武功也被埋没,无人继承,只有这淡淡的茉莉清香,在诉说着那曾经的过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