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雪”,别称满天星,因它花开于夏,花形细小似雪而故名,置它于荫阳处,施水适量,避酷暑疾寒即可鲜活于四季,寡水淡肥无碍它花开如初。或许,它原本出于贫脊,知其价值者为数不多,赏其意韵者为数更少。其时,只因家中拮据非常,嬷常以六月雪代以解暑,一把洗净干瘪的六月雪连杆带叶,剁碎了泡在开水壶里,不消多久,便是一壶清沥的茶了,嗣后,随年事渐长,确信它健脾消暑的作用,且是一味可以入方子的好药,再看它叶细如瓜子,白花簇簇如梅朵的令人喜爱,干脆来个一窝端,连根带土的把它移栽于瓦盆里。自然,以六月雪代茶,其味不同与茶香,既苦又涩,但喝久了,渐觉它独具特有的甘美。如此的粗茶一喝便是多年。让茶叶取而代之,兴许是一个这样的过度,只因日子不再窘迫。 再见嬷是我回杭州以后,歇下学业,有了一份好的工作与收入。据姐夫说,嬷知道了我要去看她,一晚没能好睡,一大早便起来包了好多我最喜欢吃的棕子,熬制了不少的米花糕,煮了红枣汤,加上初见我时的糖吞蛋,急忙忙的去村口迎接。 别去回杭那年我十二岁,再见嬷已隔了八年之久,嬷苍老了不少,但不见了她愁眉苦脸的样子,也不见了挂在她后脑勺那一支长长的辫子,剪短了的头发已显斑白,一边戴上那一顶权作我一点点孝心的帽子,她笑盈盈的眼里擒着激动的泪花,我也忍不住地掉下泪来,看她依旧保持着原来的艰苦与朴素。 新屋是一幢三开间两层楼房,在我去之前就已砌上好一阵子了,还散发着木梁的余香味,老屋还在,保留着原样,上了锁,极像是为我保存一段旧去的记忆,替我收藏起那一段远去的岁月。三哥早已娶妻成婚,有了二个儿子,与三嫂一起做着生意,幺哥也是,学着嬷起早贪黑的样子,开着一家超市,不同的是、多年不见,亲如手足的幺哥在我面前多了几份腼腆,与我不再有以往搂搂抱抱的亲昵。我操着一口流利的义乌话与他们叙旧,历历往事犹如升腾在房顶上的炊烟,飘溢着缕缕不断的温情······ 临别,嬷说什么也要送我去火车站,若没有姐夫的阻拦,当列车驶过上西陶村口,只见嬷穿着我买给的那一件蓝色大襟衣杵立在村口,遥遥舞动她手里那一方我权作留念的红领巾。 得知嬷离世故去的噩耗,她熟悉而难忘的身影早已化为一把黄土,我没有一丝悲,没有一滴泪,有的尽是喘不过气的窒息感,一个劲儿地自责:为什么不趁早、趁她健在时多去看看,多去陪伴一会,这样的至爱,我为什么不能在她日思夜盼中放下自己的生活与事业,去实现我曾经许下的承诺;为什么只当阴阳两隔、再也见不到她的身影时才愿意去尝受悔恨交加的滋味,纵然再多满腹的抱歉,还能有什么可以代偿! 不复存在的嬷一如不复存在的义乌全市旧貌,存在于我眼前尽是满眼鳞次栉比错落别致的高楼大厦,满眼繁荣的义乌小商品市场,满眼开阔的马路,满眼尽是——川流不息的勤劳、刻苦而善良的义乌人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