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晰地记得,在我当兵的那个年代,每当回家探亲的时候,迎接我的就是母亲做的热腾腾的手擀面;转回地方工作后,每当我出差归家问候母亲的时候,迎接我的还是母亲那热腾腾的手擀面。从这一碗碗热腾腾、香喷喷的手擀面里,我品尝到了“送亲饺子迎亲面”的亲情滋味,我更感受到了手擀面里深深的母爱。 起初,我品尝的是母亲将白面与黑面掺和在一起做成的手擀面,它更令我难忘。在那个贫穷落后的年代,家家户户从生产队里按工分分得的粮食很少,分得的小麦更是少之又少,用白面擀面条都有点不舍得,只是到了过节的时候,才肯用纯白面粉擀面条。母亲平日里擀面条,大多是在白面粉里掺上黑面粉,并说,这样做的面条筋道,还挺好吃。其实我心里清楚,母亲也是这么说罢了,她这是没办法之举,不是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吗,因为那时白面少得可怜,可又为了能让家人平日里多吃上几次面条,就想到了这个折中的方法,是不得已而为之啊!这样掺和着做出来的面条自然没有纯白面做成的面条好吃,可每次吃面条的时候,我总会说:“妈,您做的面条真好吃,筋道。”我知道母亲真不易,用心良苦啊!越是这样想,我就感到对母亲做手擀面的印象越深了,那种手擀面就装在了我心里。 儿时记得,母亲做手擀面的时候,先搬出大面板放到矮桌子上或炕上,从翁里挖出一瓢白面粉,倒在一个稍大的面盆里,再挖上半瓢黑面倒进去,撒上一捏盐,说是为了让面条长筋骨,煮的时候不粘锅又有香味。接着母亲就用两手抄着黑白面粉和盐搅和,直到搅润,这时的面粉就变了颜色,说黑不黑,说白不白的。然后母亲慢慢加上少量温水,就开始不停地揉面,揉面的时候,我还经常下把手,直到把面揉的不硬不软了才算合适,这时候停下手。母亲说:“停停,让面醒醒。”就先放在面板上盖好,先不管它,等到大约20分钟后再说,我那时觉得还很有趣,也有道理,就是不明其理。直到后来我才知道母亲“让面醒醒”的意思,是想让面粉在这个过程中与水分子完全融合在一起。现在想来,这手擀面里的道道还真不少。 醒面的当儿,母亲就拿出一根大约一米长、直径4厘米左右的擀面杖,放到面板上。等到醒好了面,母亲就把面团放到面板中央,先平着两手在面团上按几下,使面团平展开来,接着母亲就开始轻松自然地擀起面来,我那时就想,母亲这在村子里拨拉算盘珠子的手,擀起面来却很有力气,也很灵巧。她把面团右擀擀,左转转,前推推,后拖拖,使擀面杖不停地在面团上均匀地滚动,母亲擀面条就像工艺师在做做工艺品一样,面团在她的手下显得十分灵动。擀面杖也如同指挥棒一样,随着母亲的力道和节奏,一前一后,一左一右,面团始终被擀的圆圆的、匀匀的。一路擀下来,不一会儿工夫,由一个圆圆的面团变成了一个圆圆的面饼;再一会儿功夫,由一个圆圆的面饼就变成了一张圆圆的、大大的、薄薄的面皮,几乎占满了面板。 面皮擀好后,为了防止粘连,母亲就在整张面皮上撒上少许面粉,用手摆弄均匀。然后,从两边往中间一层层折叠起来,就如同折叠的被子一样,造型煞是好看。然后,母亲就拿起刀开始切面,切面着实是个功夫活,一般人真干不了,可母亲干起来很顺畅,只见她左手轻轻按着折叠起的面皮,右手拿起刀,一刀一刀地推着左手快速移动,只听刀在面板上“咔、咔、咔”地响着,只一会儿功夫就切完了,那张大大的面皮就变成了一排整齐的、扁扁的、均匀的面条,就像一队整装待发的士兵。 这时候,有的家人就把锅里添上水,直烧到咕噜咕噜地沸腾着,母亲就迅速将切好的面条有节奏地抖索着投入锅里,盖上锅盖。她估计水开始往上漫溢的时候,又迅速揭开锅盖,加上少许清水,浮起的面条又沉下,直到把面条煮熟。母亲把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手擀面端到我面前,此刻我真切感受到了母亲的温暖,嘴嚼着母亲亲手做的手擀面,滑溜、可口、喷香,我从这碗手擀面里嘴嚼出了浓浓的真爱。 及至我长大参军后,已进入了改革开放新时代,母亲还是经常做手擀面,这时候做的手擀面是纯白面粉的,再也不用掺黑面粉了,母亲再也不说掺上黑面粉“筋道”了。还常常在面条里打上鸡蛋,做成“荷包蛋”面条,或做成“肉丝面”、“三鲜面”什么的,味道好极了。虽说这样的面条好吃,可总比不上母亲最初用那种“白加黑”面粉做成的手擀面印象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