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没下雪了,我不知道。
雪对于南方的人来说,恐怕是非常陌生了,陌生得如同丢失在童年里的小人书一样,只有在查阅台历上的日期时,偶尔在节气一栏里瞥见。我似乎也快忘了,如果不是朋友那天的提醒。 那天晚上,朋友与我一同泡着热水浴,他忽然告诉我,他明天要去邮局寄件棉袄给他远在北方的母亲,他父亲来信说他家乡怕是要下雪了,我的心倏地一阵冰凉与寒冷,痛触与痉挛过后,我终于捕捉到了关于雪的影像。我庆幸,我还能忆起那白雪,那炉火与炉火旁的母亲。 十年前,就在这样一个冬日的夜晚,我披着大衣独自在灯下读着张爱玲的散文,窗外,雪纷纷扬扬如“黑白照”式的映在窗棂上。母亲梳洗过后,像往常一样走进我的房里来,手里多了个小火炉,她慢慢地在靠西墙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放下小火炉暖脚。炉火并不旺,仅能染红两个巴大的空间,她让我放了书去暖暖手。我是舍不得书的,就如同她宁愿在这雪夜里守着我不言语一样。等我合了书想起该劝她去就寝的时候,她已经眯着眼睛睡着了。她不胜风寒的双手交叉着藏在衣袖里,睡态安详。皱纹如网的脸上嵌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那笑很美,美得有些忧伤。那是我今生唯一一次见到母亲梦里的笑。我不知道母亲梦到了什么?梦里可有白雪,有炉火,有梦中含笑的母亲?我想母亲的梦境定然是一方她独守了多年的雪样孤独而洁白的净地,那净地恐怕是连我也不能进入与理解的,那净地一定装有她年轻如我般充满诗意的故事,也一定有蹒跚的脚印浅浅深深延续到她生命的永恒。 我脱下大衣,盖在她赢弱的身体上,有冷冷的风从窗隙里钻进来,房间里弥漫起雪的味道,我的泪大颗颗地落下来,我心里有雪在燃烧。因了她的梦境,那雪夜,那将熄的炉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