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夜晚,房间里静的出奇,关掉日光灯,只让桌上的台灯亮着,水晶台灯把我的影子投在了墙上,看着自己的影子,我想起了小时候点过的蜡烛。我不太喜欢电灯,它们能照亮整间屋子,屋子太大,我太小,我会感觉很冷清,太过冷清了就会时刻提防着突然炸出的声响把你吓到,所以我更喜欢蜡烛,很多个停电的夜晚,我会守在蜡烛跟前,看着它静静的燃烧着,看着它不住的淌着泪,看着它颤抖的火焰似在抽泣,看着烛台下的阴影在晃动。屏住呼吸靠近它,它照的我的脸热热的,像是在对我轻柔的抚摸,我一出气,它又像是受了惊吓,险些跌倒,又迅速站了起来,而后像什么事没有发生一样,故作镇定。 我的记忆仿似也是从守望一盏烛光开始的。那时候是冬天的晚上,烛光被支在窗前,微弱的光透过仅有的一扇玻璃窗在院子里投下一块模糊的亮斑,我看着玻璃窗里的另一盏烛光,还有旁边被照亮的侧脸,然后做出各种表情,大人们以及差不多整个屋子都处在我巨大的黑影里,姥爷在黑暗里吧嗒吧嗒的嘬着烟袋,不时发出深重的叹息,姥姥借着微弱的光在打麻绳,以备第二天做鞋用,她时不时让我站起来帮忙拽一下绳子,那时我还不高,把手举过头顶勉强能让整条绳子悬起来,姥姥就说,“赶快长大吧!长大了就有点用处了。”我也不吱声,办完这事就又挪到烛台前,守着烛光去了。 那时候,大人们挣钱很难,而且要跑到很远的东北,我刚记事,父母就出去打工了,我从此便跟着姥姥,记忆中,姥姥还是一头黑发,她能上山下地,腿脚十分利落。那时,家里养了几十只山羊,一头肥猪,还有鸡鸭鹅狗。农闲时节,天尚未亮她便起身做饭,饭做好了端到桌子上我们吃,她又立即给猪热泔水,她早上吃饭从也不上炕,站在地上匆忙吃一口就把碗筷又收拾下去,然后又去喂猪,接着是鸡、鸭、鹅、狗。那时候姥姥的父亲身体康健,一大早就领了羊进山了,姥爷是村里小学的老师,也去学校上课了。我跟在姥姥的身后,看她忙这忙那。那时,我也能帮上些忙,像去鸡窝里捡鸡蛋,去鹅圈里捡鹅蛋,因为姥姥说,只要下蛋了,第二天就会煮给我吃,这是我干活的动力,我从未见过他们吃,因为除给我吃以外,他们还要攒着鸡蛋卖钱,姥姥跟我说,“你姥爷要把这草房拆了,要盖成大瓦房呢。”我说啥时候盖,我也要给你们干活,姥姥听后笑了“你呀!赶快长大吧你,长大就有点用处了”。 姥姥喂猪最勤了,白天的时候,只要一听到猪叫,他就放下手头的活计,拎着泔水桶去给猪添食,穷人家的猪也吃不上啥好的,青黄不接的时候,姥姥会从山上掠回来许许多多的杏树叶子,先用水在大缸里泡几天,等涩味去的差不多了,再放到锅里,混上些糠和少许的玉米面子,熬得黏糊了再给猪吃。可是姥姥有秘诀,大肥猪都能吃的一点不剩,到了年底,长得比谁家的猪都大,姥姥给他喂食的时候,我就爬到猪圈的石头墙上,手里拿着一根棍子给猪挠痒痒,猪很享受,大概也能多吃些食,长的更大些。到了年底杀猪的时候,是姥姥最难过的日子,养了一年,从小猪仔长到大肥猪,也是一种陪伴,一种情感。那些日子,她总是闷闷不乐的,我知道,钱是卖了,可是猪圈里空空的,再也见不到那个肥懒的家伙了,院子里再也听不到他的动静了,连我也是很难受的,更可况她了。我悄悄地跟她说,“姥姥等我有钱了,给你买一个比它还大的猪。”姥姥苦笑着看着我,“赶快长大吧,长大了挣钱了,姥姥就不养猪了。”“那不养了你该没啥可喂了”姥姥先是笑了,然后背过身去,抹着眼睛,无声的抽泣着。 直到年底,在外的儿女们都回来了,家里又热闹的时候,她才彻底忘却了那头喂养了一年的大肥猪。她真善良。 篱笆的东面是姥姥家的稻池,那时,我总去那里,大人们总是让我远离那口大沿儿井,我却总是不听话的趴在井边的大石头上看水面飘着的一种虫子,不时的用石头打水泡,就这样半天的时间就过去了。姥姥没事就去稻池里拔草或为稻池蓄水,泥土里总会钻出长长的蚯蚓,若是被姥姥看到,她就会被吓得大叫一声,猛地退后几步,好一会才能缓过来继续干活。每每听到她被吓到,我都要从井边一跃而起,飞跑过去,顺着她指点把蚯蚓揪起来,跑到井边,扔到井里喂蛤蟆,然后对着惊魂未定的她发出一串笑,她见我此状,就不得不硬着头皮,躬身于充满惊恐的稻池了。其实,我也挺怕蚯蚓的,只是每每都要在她面前逞强,因为,我想通过这件事证明,其实我长大了,你怕的东西我都不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