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在九龙雅砻江峡谷的一个小山村度过了七十一个寒暑。那时,交通极不方便,山河阻隔,母亲连县城都没去过,在一个贫穷困苦的小山村艰难地走过了一生,过世已二十个年头。我们对母亲的思念是难以言表的。不知多少次,提起笔又放下,因难记您的平凡;难记您在病苦折磨中难熬的日月;难记您对我们付出的无限的爱。多少次,提起笔,眼睛就模糊了,情绪难控。 母亲的娘家就在江对面,鸡犬之声相闻,但要来往却要走一天的路,要到很远的渡口过河,又要翻山越岭才能到达。母亲给我们谈起过,外婆家姊妹多,母亲占长,十一、二岁就能为外婆做事,早晨用木制的扁水桶背水。每早要背一石缸水,才能用一天,每天如此,白天就背小的舅舅。 母亲十八岁嫁给了父亲,家庭的一切全包了下来,早晨鸡叫出门,到山上背柴。爬坡上坎的羊肠小道,来回十来公里。到了家马上料理家务,做农活。谁都夸母亲是劳动能手。 三十五岁是人生最辉煌的时期,那时灾难就降给了母亲。一场重病把身强力壮的母亲折磨在床瘫痪了。那时,父亲在一个外县的蚕业站工作,任务重,很难请假回,待母亲度过了危险期,也就匆匆上班去了。亲戚朋友来照看,不可能长时间。我们兄妹四人,大哥十一岁,只能停学,姐姐九岁,我六岁,弟弟三岁。哥哥、姐姐很听话,一切按母亲的吩咐负责起了家务。这样母亲在床上瘫痪两年。也许是生活的信念,我们看着母亲皱着眉,强忍痛,摆弄那不能动的腿练习起床,不知练了千遍万遍?爬起倒下,倒下爬起。是母亲的坚强,终于有一天,柱着拐杖站了起来,可一条腿短了三寸。母亲离开了瘫睡两年的床,但从此成了一个残疾人。 母亲在丗时,一个病残人却有做不完的事。天蒙蒙亮,我们就能听见“笃......笃......笃”拐杖着地的声音,拐杖声对于不懂亊的我们来说好象是安慰,竟然睡得如此香甜。待我们醒来,母亲已把做好的饭菜摆上了桌。我们觉得,生活虽然困难,但是有母亲这个靠山,我们感到无比幸福。 不知是什么力量支撑着病残的母亲,总有使不完的劲。做完早饭母亲便坐在一条高凳上,摇着那笨重的石磨。磨下玉米面,加上一些代食品,预备早晚餐,从未进过午餐。我和兄弟放学回家,母亲柱着拐杖,领我们到田坎、地边教我们找野菜。“清明草”、“野棉花”和在玉米面中,还把肚子填饱了。哥哥、姐姐一个十三岁,一个十一岁开始劳动,三分两分挣工分。家务活全甩给了母亲。记得母亲拖着残腿,在自留地中跪着栽菜,那红青菜长得太好了,“瓜菜能抵半年粮”,吃不完的菜开始喂猪,母亲一只手柱着拐杖一只手提桶喂猪。一次,把右手摔断。就成了残手残腿。手慢慢好时,已经变形。 母亲虽是残手,但很巧,会裁衣、织毯,亲戚邻居都请母亲裁剪衣服或教做布鞋,母亲总有做不完的活。很多时候,在煤油灯下帮人织毛毯或织腰带,都是帮忙。母亲用残疾的身躯劳动,换来了别人的尊重。亲切地叫母亲“罗大姐”、“罗大孃”。从那以后我家的一些重活就有人来帮忙了。 我们一家人穿的都是补丁衣服,但补丁缝得很巴适。母亲说:“笑脏不笑烂”母亲总是把一家人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全家的衣裤、布鞋是母亲千针万线制成。有句俗语“大人望找钱,娃儿望过年”因为过年能吃上肉,而且在年前母亲就要给我们做新衣。过年了,我们穿上了新衣,唯有母亲还是那套补丁衣服。 母亲的青布补丁长衫,拴一条围腰,系一根自制的绿色线带,就有了一个怀兜 ,那怀兜简直就是“百宝箱”。亲朋好友送一个水果或几个核桃什么的,母亲是不会吃一口的。装在兜里,我们一回家,就把东西分给我们。我们还给母亲,母亲说:“水果酸,大人不想吃,核桃硬,大人咬不动”。 曾记,我十二岁考进了县中,赵氏家族当时没有一个进了中学的。亲戚见我家困难,劝说不要去读。母亲很果断,说,就是砸锅卖铁也必须去读。中学在县城,要跟随马帮步行五天的路,母亲很不放心,提前为我准备行囊。边整理边流泪。离别时拄着拐杖,送我走了百十米远,并千叮咛万嘱咐:“县上冷,穿厚点,脕上要盖好被盖,要吃饱......”看着母亲双泪从脸颊流下,我哽咽了,背对着母亲,一步一泪朝前走去,回头见母亲还在向我挥手喊着:“慢点,好好学,別想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