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几辈子都是老贫农,怎会有银元啊?可确实曾有过七块民国三年的“袁大头”,这是姥娘的“私房”,作为嫁妆送给母亲的,最终又传到孙女辈了。“银元虽小,四代相传,亦守亦望,恩重情深”! 姥娘家是长清县孝里镇西辛村,靠近“郭巨埋儿”的孝堂山。我家离那里隔着黄河,大约二三十里路,小时候过年跟着母亲走姥娘家,坐小木船渡河,要跑大半天,赶上风大或者封凌坐不上船就要等。我记事的时候,姥爷已经不在了,只有姥娘自己过,住在半间石头房里,另有2间低矮的房子没有顶。后来知道,姥娘姓胡,有四个孩子,儿女成双,母亲排行老二。大舅是个木匠,手艺不错,曾给我家做过一张“八仙桌”和“脸盆架”,很精致;他结婚时家里穷的住不开,就借住在一个地主院的南屋里,一住就是几十年,直到改革后才有了自己的房子。听说二舅是在十五六岁时夭折,小姨也是十几岁因肺病早逝,接阴亲埋在附近的石岗村,我还曾跟着表哥去走过亲戚。我对姥娘家的了解,多数是听母亲说的,也有在那儿住的时候知道的。姥娘高个子,半大脚,体格健壮,走路一阵风,办事麻利,脾气大,人刚强,干啥事都要好。人民公社年代,她曾多次获得劳动模范,还出席过县里的劳模大会。可老人家命苦,出生在山区的坦山村,家里很穷,从小吃苦受罪,还与弟弟脾气不和,经常吵架,这是我去舅姥爷家走亲戚听说的;中年又失夫丧儿女,后来熬到大儿长女成家了,她独自过了20多年;晚年姥娘得了半瘫,曾在我家住过几年,母亲尽了女儿义务;1974年春,因卧床多年无奈在痛苦中离世。出殡时母亲带我参加了丧事,但由于正在上学,没结束我就回来了。这就是我对姥娘家的大体了解,后来就较少走老娘家了,更没有给老人扫过墓,至今遗憾。借此代我全家缅怀外祖父母的恩情,也忏悔我未尽的“孝道”。 姥娘有个很出名的手艺,就是给妇女接生孩子。旧社会农村没有什么医疗妇幼机构,产生孩子就是靠自然生养,辅助接生的妇女多数是胆子大、不怕脏,还得心细善良。姥娘的性格和身世很符合,所以从年轻就给人家接生,凭这个手艺可以混饭吃,偶尔还得到“大户人家”赏赐。姥娘的“私房”银元,估计就是那时候省吃俭用攒下来的,肯定也多不了。按照“女儿是母亲小棉袄”的风俗,她在女儿出嫁时,家里没有其它可陪送,就将七块银元作为嫁妆,悄没声的给了女儿。从那,母亲格外珍惜,从不显摆,因为她承载着母爱,也寄托着感恩,几十年陪伴在老人身边,藏了又藏,偶尔拿出来看看,也多是释放一种思念或回忆。 我知道这些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我弟兄三个都成家后,我一家始终和老人共同生活,所以母亲时常给我和妻子叙说一些七长八短的事情。母亲告诉我,家里原来有七块银元,在“三年自然灾害”期间想用来换粮食救命,没人要;大概在1968年前后,家里日子实在过不下,无奈在当地银行用2块银元兑换成人民币,给我们弟兄仨买了衣服;剩下的5块曾几次拿出来想接济生活,但最终没舍得再卖,就像爱护孩子一样保住了。老人家很后悔卖掉的那2块,为此经常埋怨自己“糊涂”。母亲没有闺女,她不可能再像姥娘一样当“嫁妆”送出去,只是珍藏着,用来缅怀姥娘,也寄托着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构想,至于怎样安排使用并没有明确的主义。1992年春节,妻子当将自己的金戒指、耳环送给母亲时,母亲才告诉说,家里藏着几块银元,意思是让儿媳收起来或者去换付银首饰。妻子执意不肯,还是让她个人藏着。1997年秋母亲突发心脏病去世后,妻子把那套金首饰作为陪葬品放进母亲的棺材里。出殡后,父亲在衣柜的角落里找出一个破手电筒,打开后从里边倒出了用红布裹着的五块银元,悄悄的交给了我妻子。这倒不是父母有偏向,我看的出,老人的考虑是,既然儿媳孝敬了金首饰,就把银元交给儿媳保管。妻子想了想,也觉得是该做处理的时候了,毕竟父亲年纪也老了。我们弟兄三个下边有4个女孩,她当即就分给每个孙女一块,只留下一块作纪念,还告诉孩子们,这是奶奶一辈子的“宝贝”,传给你们做个纪念,记得感恩,记得咱家。孩子们噙着眼泪收藏起来,虽然默默无语,但懂得银元背后的分量和意义,不是看重的表面价值。 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我心里一直思忖着:一块银元值不了多少钱,更不是稀世珍宝,但对我们来说却是“无价之宝”,它载负着两代人的艰辛,也蕴涵着母爱亲情。姥娘当初为赚到这几块银元,不知跑过多少腿,吃过多少苦,是承载着牵挂和祝福交给了女儿;母亲为守住这几块银元,更是守住一种思念,宁可挨饿受罪,宁可艰辛度日,始终没有舍得卖出去,最终仍是承载着温馨和期望传给了我们的后代。今后,至于银元能否保藏住、能传多久,这很难预测,也无关紧要,但注定了我的后辈们会在伤怀中思念,在思念中感恩,在感恩中传递,民族传统、家庭美德必将世代相传,弘扬光大! 写在2015年母亲节,于怡心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