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身体结实健壮,为人粗犷豪放,一生靠酒支撑,视酒如命。年轻时帮商贩挑货,凭着他的力气、豪气、酒量、胆量,居于挑夫领头。每到旅店,豪饮之后便是赌牌,所以从他手里过的钱不少,带回家的很少。村里老人常跟我说,你爷爷要是不赌,解放时肯定是个地主。 他年轻时一顿喝一斤多,老了一顿也能喝一大茶杯,早上都喝。农活重、生活苦、家里穷,在他脸上看不出忧愁沮伤。只要有酒,不在乎菜,炒点大豆,他喝得津津有味,时而发出爽朗笑声。 他长有一身“酒膘”,六十多岁了,走路快健有力。我们在屋里坐,听到脚步声就晓得是他回来了。各种农活,他都在行。生产队里的难活、累活,都安排有他。我年少时体弱,做农活不如他,他常说我不是做事的料。 在他的一生中,酒给了他力量,给了他胆量。有一年,生产队买了一批砖堆在隔近二十里的河边,快过年了没有拖拉机拖,记双倍工分大家不愿去守。为了多挣点工分,他主动要求去。背了床被子,提了些米、菜和酒,在河边守了几天几夜。大年三十那天,他在河边找个熟人帮忙看守,赶回家团了年又急忙赶去。大冷的冬天,一个老人露宿在河边,我们心里难受,他哈哈一笑:不要紧,蛮好。 记得实行分户售棉那年,遇到近一月的阴雨天,摘回的棉花摊在屋外的架子上,用薄膜盖着。我们家种的田多,屋里没地方放,夜晚也不能收。为了防盗,爷爷说晚上他就睡在花架子下面。秋雨冷风,我们担心他受不了,他说,不要紧,喝酒就不怕冷了。 爷爷喝酒也受了不少“气”。我小时家里很穷,十口人,六个小孩,生父身患癌症留下两千多元债务,在六十年代是个不小数目。有人说,女婿死了,又欠账,还喝酒!他听了心里很不好受。大年三十团年之前,他到代销店打了一斤酒,怕别人看见,藏在棉袄里带回家。他常受婆婆的唠叨:家里这么遭孽,要还账,屋会倒,这么多孙子要养大,少喝点。可他有了几天不喝酒,人无精打采,冲着婆婆发脾气。 1985年冬,那时我离职在宜昌读书,他担心我冷,叫弟弟给我送大衣来。他在附近亲戚喝酒回来,半夜肚子疼,村里医生说是肠梗阻,开了些药。第二天下午,他起来上厕所,坐在床边后倒下去再也没有起来了。可能是死于心肌梗塞。 爷爷一生喝的是散装白酒。当我陪客喝酒时,心想,他要是在的话,现在可以喝上枝江大曲、稻花香的极品甚至更好的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