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一直想写一些有关父亲的纪念文字，却总也无从下笔。是呀，30几年对我呵护有加的父亲，岂是文字所能承载！就是无数次夜深的泪水都无法洗去记忆里的点滴！

　　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木讷而有点怯弱。两三岁时，我的祖父母就撒手人寰，年长的姑妈早早做了童养妻，伯伯也过继他人，一家子顷刻间分崩离析！只留下年幼的父亲跟着年迈的祖母艰难地度日！那是怎么心酸的日子呀。可怜的父亲就像一颗荒野的小草在近乎自生自灭的困顿中生长。叔辈们的白眼，堂兄弟们的侵凌，饥饿寒冷的摧残，窒息般地压在父亲幼小的身上！

　　58年、60年只有14、5岁的父亲就因为生计而远赴深山烧炭，到杨家台修水库。但是我的父亲还是艰难地长大了！虽然不够茁壮，虽然岁月过早地在他的身心刻下了沧桑。而后娶妻而后生子，可是苦难却一直伴着我的父亲！我的从未谋面的长兄三岁时就因一个小小的疾病离开了父亲，更揪心的是我17岁二哥的离世，那是我已经14。我清楚地记得父亲仿佛顷刻间的苍老，佝偻的后背第一次让我感觉是那么刺我的眼！可那时的父亲才44、5岁呀！我也是从那次仿佛自己长大了！我尽可能地努力读书，尽可能地不让父亲操心。可是时至今日，我扪心自问，自己又几时用心去体会过父亲的心情呢？1988年的9月，我如父亲愿地考上了衡阳幼师。那可是我们院子里第3个吃上公家饭的孩子呀！记忆里那是父亲最得意的日子。

　　早早地就张罗着酒席，还兴高采烈地安排放电影。可是我呢？却因为不是自己的心愿跟父亲怄气，甚至以离家出走相威胁！工作后因为单位的不如意，还每每以此事埋怨父亲！父亲总是埋怨自己没能力供我上大学，耽误了我的前程。然后就是默然无语！可为什么我当时是那么冷血呢？竟丝毫没有看见父亲的落寞与愧疚！以至于后来父亲没有再阻拦我选择离家远的工作，甚至还凭生第一次央求亲戚帮忙把我分到白地市！工作后不久我也娶了妻，加之交通的不方便，自己更是懒得回家了！可每次回家父亲总早早地候在院子前的水塘边，总是早早地为我备下农村里最好的烟，（那可是父亲自己一生都没有吸过的“好烟”呀！）总是早早地为我女儿备下乡间店子里最好的零食！而我呢，因为借口路远难带，从来就没有为父亲带过什么，每次给他1、200块钱父亲也总是再三推辞，总是说我成家结婚生子也没给我什么支援。期间，也曾接父亲跟自己同住，但没有上过什么学的父亲怎么也不适应和我们的一起生活，还是固执地回到了自己的老屋。

　　艰难的生活过早地摧残了父亲的身体！记得父亲第一次住院时才60来岁。接到老家打来的电话，真是晴天霹雳！我的父亲、我的坚强的木讷的父亲竟然高血压突发倒地住院了！火急火燎地赶回家，父亲已经躺在乡卫生院的病床上！那付无助的眼神鞭子一般敲打在我的心坎上。第一次我发现我的坚强的父亲原来是那么脆弱！他第一眼看到我的突然神采了的眼光里分明蕴含着一份依赖！然而我又能帮到父亲什么呢？因为经济的拮据，我竟然没能把父亲转到更好的医院治疗。可是感谢老天，我的父亲竟奇迹般地恢复了！并且恢复得还不错。可是由于我和姐姐常年不在身边，母亲书也读得不多，加之父亲自己的固执与知识的缺乏，后期的保养做得十分潦草，血压总是升升降降的，加上农村里的一些闲言杂语，父亲的心理也被摧残了！而这些是我这个做儿子的一直没去注意呀，否则父亲该不会那么快地第二次、第三次住院，更不会那么快离我而去！

　　父亲一生从不主动麻烦别人！即使是亲近如我这样的儿子！病痛稍轻就下地劳作，一直自己养活着自己！在他最后倒地的时候屋里还种着她和母亲的田土，自己不能动的时候还催促着照顾他的母亲去种田种地！要不然不至于他一个人摔倒在屋里呀！每次想到您一个人摔倒在地的无助，我就悔恨交加，我就泪水连连！我的父亲！是您的儿子不孝呀，是儿子的无能！当儿子急匆匆赶回家的时候怎么也不能想到那竟然会是我们父子的永诀！而更让儿子难过的是您竟然已不能给儿子留下只言片语！我哭天抢地的嚎啕却怎么也喊不回我可怜的父亲我倔强的父亲我可敬的父亲哪怕是浑沌的应答了！您一生困苦却要强得连走的时候都要强得叫儿子心碎！竟然连哪怕是一天的照顾都不给儿子留呀！

　　父亲，您离开几年后的这个下午，您的忤逆的儿子您的自以为是的儿子您的引以为豪的儿子在用完一包纸巾后写下这么些许简短的文字，能完成他良心的丁点救赎么？

　　愿您在天堂的人生再没有苦难！我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