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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背疼已经有两三年了。今年“五一”，父亲终于从乡下来到县城。听到敲门声后，女儿开了门，第一句话便是：“爷爷怎么不按门铃？”父亲慢慢弯下腰，轻声回答说：“爷爷不懂你们‘城里人’的规矩啊……”我突然发现，父亲的背有些佝偻，两鬓的头发已经花白，眼角布满皱纹――父亲老了！不知道从哪一天起，父亲老了。
记忆中的父亲是年轻的。20年多前，我在县城高中读书，父亲在县师范学校进修。老家在距离县城60多公里的山村，当时还不通班车。国庆节放假，一辆自行车成为我们父子两人回家的交通工具。那时候，父亲就像家乡伟岸的大山，我年龄小，身体单，父亲在前面蹬车，我坐在后面的座子上。30公里的柏油路、30公里的山路，我们用了多半天时间。坐在后座上，父亲的脊背就是眼前不变的风景。
正午的阳光下，父亲的衬衣被汗水洇湿，紧紧地贴在父亲的脊背上；经常为父亲鼓劲，脖子撑得有些直了，身子有些困了，数着公路边的里程碑一个又一个缓慢迫近又慢慢退去，看着机动车长鸣汽笛呼啸而过亮着红红的尾灯……午后的风吹起来，我们的车子顶风行进，父亲弓着的腰随脚蹬的节拍轻微地扭动，强劲的风灌进父亲的衬衣，鼓鼓的满满的，好像布帆一样，有时还啪啪作响，父亲后背上的汗水很快变成白花花的汗渍……当时我想，如果有朝一日能每人有一辆单车该有多好啊！回到家中，猛然由父亲的背影联想到南山的脊梁。
1989年，正值“麦黄六月”的夏收时节，父亲忙中偷闲来到县城，带我走进一家小饭馆――那年我高考。“今天不上学校食堂吃饭了，咱们改善一下伙食！”始料不及的是，服务员端上来一碗炒面片和一碗面汤。“我带了干粮，明天会变馊的……”父亲把炒面片推到我的面前，自己在面汤里泡上馍馍大吃起来。平时无比诱人的美味，在那个黄昏却别有滋味。走出饭馆，父亲和我朝学校走去。“听人说高考前和高考期间会失眠，还有人说考场上双手会颤抖得无法写字。
我想你不会的――别紧张，好好考！”父亲一改过去的严肃，边走边说。父亲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又渐渐缩短，一会在前，一会在后……3天时间6场考试下来，既没有失眠，手脚也没有颤抖。父亲的背影不时浮现在我的考卷上，鼓舞我努力做好每一道题。随后的重大任务是预估分数和填报志愿。受父亲的影响，我所填报的院校从提前批到第三批都包含“师范”二字，所有批次都“服从调配”。真的无异于珍视一个“十世单传的婴儿”，几经斟酌之后给老师交上志愿表。正是忙碌的夏收时节，父亲帮我打起被包回家，投入火热的农业劳动中。
高考成绩公布的第二天早上，父亲骑了自行车去县城。我站在门口看着父亲蹬车远去，背影逐渐融入山峦，心想我会取得怎样的成绩？傍晚回来时，父亲的脸上也布满笑容：“439分，上线了！”最终收到一纸通知书，省城的师专录取了我。父亲和我一样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进省城，进车站买车票、上市场买生活用品、小心翼翼带我交费……1989年的秋天，我这样一个土生土长的孩子融入高楼林立的城市。
上大学的最初几天，我的眼前总是晃动着父亲忙碌的身影。当父亲要返回时，我突然难过得哭了起来。我将父亲送到学校门口，父亲掏出20元钱转身递给我，安慰我说：“还缺什么你自己买上，回宿舍去，不要一个人乱跑，学会照顾自己，适应新环境，开学后给我写信，写清楚你们这儿的邮政编码和通讯地址。”随后转身大踏步走去，我看到父亲的背影渐行渐远。泪眼朦胧中，我想像父亲操着蹩脚的普通话问路、买票、坐车，挥之不去的是他匆匆的背影。
“我的脊背有点不舒服，我想去医院查一下，你忙的话就不去了。”父亲的话打断了我的回忆。下楼后我拦了辆出租车，父亲坐在前排，我在后面看着父亲的背影，尽管不比往昔，却永远是一座路标。我的脑海又浮现出故乡的大山，一座座相连……父亲老了，却有着依然高大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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