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离开我们到4月30日就整整一百天了,享年79岁,这些天我总是想起她,所有模糊而又清晰的印象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算来,我也有十几年没有写过文章,以前写的那些文字也很少提及我的母亲,没想到当我想认真写一篇关于她的文章时,却只能持有怀念的心思。每每念及此处,泪便不能自持。
按照现代的审美观念,母亲依然可以称得上是美人。中等身材,眼如杏核般圆且大,眼神透亮似水一般澄澈,没有因年老而失神,反而因时光的洗练越来越明媚,处处都透着智慧。在我的印象中,她是一个具备中国传统妇女所应具有的所有美好品质,而不是把“聪明勤劳”等词当成一个抽象名词,仅仅视它们为标签而已。我想,真正持有如此品质的女人,她们总是在时光中默默无闻却是非常温实的存在。
母亲孕育五个子女,我排行第四,是她的小女儿。那个年代的吃穿用度都需要精打细算,我想象不到母亲是如何把我们兄妹五人抚养成人的。父亲常说,“你娘那时可受罪了。”“受罪”这两个字是我们家乡这边的方言,意思是遭受的苦难很多。我出生得较晚,那时候家里的生活条件已有所改观,所有有关母亲的印象只是一个忙碌的身影,没有记得她受过什么委屈。当我成为人母时我清楚地感觉到,所有母亲所经历的劳碌与辛苦,孩子只能窥见一斑。“受罪”这两个字一直烙在我的心中,每每想起母亲的慈目心里便隐隐作痛。
我们兄妹五人年龄相差不大,小时候家里只有父亲一个劳动力,一家人的吃穿用度全凭母亲操持,一针一线都是精打细算,细活粗活都是亲历亲为。白天的时候在家里地里两处忙碌,等到天黑,趁孩子们熟睡之后还要纺棉花。母亲做事认真,也很勤快,每日纺棉花的数量是自己定下的,不完成今日的数量是断不会睡觉的。当棉花纺好后,母亲就在院子里量距离定铁棍固经线,这样的本事看起来很容易,真正做起来可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简单,可以说整个村子没有多少人能学得来。母亲还会织布,能织出很多花样,村头巷尾总是有很多女人来家里讨教织布的方法,母亲学东西学得快,学会了一种花样也不保留,愿意交给大家,她是如此聪慧友善,总是言传身教许多从书中习不得的道理。
说起能干,母亲还会裁剪衣服,我们兄妹五人的衣服全是母亲一手缝制的,面料并不是什么高级的面料,甚至不一定能保证是全新的,但母亲用她那双巧手,裁裁剪剪,在缝纫机上来回转几下,一件漂亮的衣服便能穿在身上,合身且舒服。到我记事的年纪家里的生活条件就相对好些,虽然在伙食上还是并不精致,一年下来,吃上白面的次数是可数的,但是已经可以保证吃饱了。那时候同村其他家庭还是有很多吃不饱饭的,也时常来借粮食。我小时候在生活中并没有吃过挨饿的苦,我想这一定是和母亲每日每夜的辛劳息息相关的,一家人的吃穿用度全系在她那双手上。我不敢想象母亲年轻时是拥有着一双怎样的巧手,在饱经风霜后还能如此的美丽,她从来没用过什么护肤品,时光也早已在她手背上镌刻成纵横交错,好似一幅山河图景,却撑着整个家庭的平稳。
小时候有一次在母亲身边玩耍,她当时正在收拾麦穗,我仰头时有个麦壳飞到了我的眼睛里,睁不开眼。这下荒得母亲不知如何才好。父亲抱着我走了七八里路找到名医才给取出,母亲后来常常念叨说,要是取不出来那可怎么办。像这样的话总是能成为母亲的口头禅,“我一辈子不想做什么大事,唯一要做的大事就是让我的孩子们好好成人,不能有一丝闪失。”母亲啊!不知是何等幸运让我成为你的子女,能在你的庇护下成长!
后来的后来,我读书上学,渐渐离家远了。每次回家的时候她都会给我包一大包吃的,够我吃上好几天。再后来我有了自己的家庭,兄妹几人中属我离家最远,因此我也就成为母亲最牵挂的那个。结婚后她还总是让父亲从家里送来粉条,让弟弟送来的新鲜的玉米面和其他人捎来的白面。我常说,家里条件还不错,大老远的别送东西来了,家里什么也不缺。母亲也总是答应着,可家里一有什么好吃的,她就托人送来很多。结婚后我时常回家去看她,等要回来的时候她便在我的包里塞上很多吃的,每次我都拒绝却也执拗不过她。母亲从未让我在生活中受过什么大的委屈,大事小事也都不用去扛,能从农村走到城市,我感觉我很幸运,能有这样一个母亲给我很多隐形的支持。
母亲身体并不算很好,但是走的时候,却没有什么征兆,甚至是让人连一丝心理准备都没有。那天清晨,原本是打算回娘家的,大哥一个电话打来让我不知所以,至今回忆不起那天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都发生了什么,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的家,只记得母亲的面容就像熟睡一样,笑容甜美,不舍得去打扰。刚开始的时候不知道哭,后来眼泪根本无法停止,平日里说上一句平常不过的话也要落下泪来。每个梦醒时分我才能清晰的感觉到,她真的远我而去,我无法再像一个孩子那样,可以任性地依靠,所有的风雨,再无人能像她那样,心甘情愿以庇护我。
阳光投撒进来,心绪慢慢平静,窗外几个孩童在追逐嬉戏,蒲公英随风而起,四处开去。思念不止,生命的旅程还在继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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