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我们大抵只爱那些光鲜夺目的事情,还有各种出格、不合常理的事情,但几经岁月打磨和阅历的沉淀,我们大致能够定下心来,去品味人生细碎的、深层的快乐。就像我老妈。 人生如登山,其间的感悟和进步就如同不同阶段见到的不同风景。从我懂事的那一刻起,就无时不刻不再想脱离她的魔爪。初中三年,高中三年,吃什么,用什么,做什么,学什么,她都一五一十给我安排好了。庆幸,那一年,我如愿考上本省一所二本院校,挣脱了她温暖的怀抱。我并没有按照她的意志,报考汉语教师专业,而是偏转其道,填写了新闻与现代传媒专业。 直到一个月收到录取通知书后,她才知道我选择了这个专业,她既生气又无可奈何,因为一切都由于我的任性与叛逆,尘埃落定了。这一次,我下了一步险棋,还好棋胜一招,占了她的上风,别提我当时我多趾高气昂,兴奋难以了。 可我现在有点后悔了,没听她的话,选择教师专业,因为想在新闻专业出人头地,这条路真的好艰难,但在电话里头,我从没向她诉苦过。 在现在的大学、社会里,放眼四周,像女强人一样识时务、懂变通的女人越来越多,她们从不像老妈认死理,该享受时不好好享受,想想都觉得我妈有点愚蠢,老是替别人着想,从不为自己谋划点什么。她们只要眼前最实在的利益,不跟自己较劲,她们把这当作一种优游生活的智慧与方法。 一切都在变化,没有东西会消失,也没有什么东西会永远存在。生命的过程说到底是一个不断丧失的过程,那些曾经拥有的,那些现在失去的,又将不可遏制地一一沦落。青春的容颜,空洞的手,抓不住流逝的岁月,亦如抓不住飘零的青丝。 世界上没有什么永恒的东西,一切都在变化,一切都在发展,人也不例外。经过岁月的反复打磨,老妈从一个飞扬跋扈的女子变成了安于平淡的女人,人平静安分了许多,她也渐渐开始懂得照顾我爸的感受,学会在吵架时故意让着他,为他足够保留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 但无可辩驳的是,懂得照顾女人的感受、体贴让着女人的男人,是最完美的,也是令人着迷的。 人生苦短,岁月易老,我知道妈妈正在慢慢变老了,心也跟着淡了下来。“一个人如果欲望太多,生命该如何承受重负,人生又怎能获得快乐呢?因此,在人生的旅途,追求一种淡泊,坦然面对生活对你的赐予,包括所有的磨难和不公,用平和淡定的心态去看待社会现实中的一切。” 年轻时,我妈吃过很多的苦,但她从没向命运低过头。 她在饲料厂工作过,卖过蔬菜,大冬天,凌晨三四点起来到菜园里把各种蔬菜摘割好,然后把它们运到菜市场;在凛冽的寒风中里蹬着三轮,你可以想象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一两百斤重的青菜,是多么地吃力和要命。清晨六点左右,她就开始卖蔬菜了,帮买菜的人称重、绑好。她那时也有三十多了吧,一双粗糙的手如用了多年长满了锈的钝刀,到处布满了伤口和血痕。生意亏本的日子也有,有时卖蔬菜到晚上卖不完,剩下些乱七八糟的蔬菜,老妈就会把它切碎,放进坛子里压紧,撒上一层盐,做成酸菜,半个月后,拿出来给全家人吃。老妈做酸菜的手艺很好,不知道是不是那段日子练出来的。 后来生意不景气,加上我妈年纪大了,也踩不动那一辆沉甸甸的三轮了,就找了份缝纫的差事,但依然辛苦。 再后来,经过老爸老妈几年辛苦的打拼,家里的经济慢慢好转,建起了房子,做起了木材生意,生活好过了许多。 曾有过一段时间,我很不理解她。上高中时,我盲目地爱上了电影与音乐,曾一度荒废了学业,这一变化被班主任察觉,并遭到了严重的训斥,更令人气氛的是,她把这件事告诉了生性多疑的妈妈。但我也没有胆怯,我开始和我妈摊牌,与她据理力争,放下狠话,说我无论如何都要学习音乐,然后报考艺术学院。 依我妈的个性,她怎么可能向我屈服呢。 刚好国庆节,我放假回家,准备和她谈判,但换来的却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指责与责骂。我也不是个那么容易向恶势力低头的人,我绝食,与她抗争到底,看谁拗得过谁。两天,我躲在房里不出门,不吃饭,也不喝水,饿得头晕目眩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下了一碗面端了进来,我也没有发觉。我的手很冷,饿得全身发抖,没有了四号的力气,下意识拼命地往被子里缩。这个轻微的动作引起了我妈的注意,她走到床前握住我的手说:“你可真把妈吓死了。”她的手很粗糙,很厚实,很暖,很暖。虽然我还在想着我心底那句话:“如果你不同意我去学音乐,我会恨你一辈子。”但我就是不舍得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我很努力地把脸别过去,不想让妈妈看见我的眼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