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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着酒香长大

时间:2022-11-15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岳春阳 点击:
  七月份回了趟老家,整理杂货棚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时,看到了父亲的那辆很老的自行车,静静地和另一辆自行车靠在一起。那东西都能当古董了,父亲依然没有卖掉,还经常打扫着尘土,给它一块地方安置。

闻着酒香长大
 
  我问父亲,这车子还能用吗,不能用当废品卖掉算了,放着还要占地方?父亲说:“卖掉干嘛,擦擦修修又可以骑了了,又没地方大坏。”其实,我知道,自从我上高中骑着它,不知道坏过多少次、修过多少次了,而且父亲亲手都大修过多次了。
 
  说起那辆旧自行车,他的年龄要比我还大。记得几岁的时候,父亲因为要去四五公里外的学校教书,每天步行跑好多路,花费大量时间,长期下去也不是个问题,后来给娘说:“娘,买辆自行车吧,每天这样跑实在不行,来回两趟要花近四个小时啊?”那时候父亲在乡下的一所中学教书,学校里也没有食堂,早饭和午饭都要跑回家吃,每天要来回跑四趟。
 
  奶奶犹豫了一阵子,扒了扒箱底,凑了一沓沓毛毛票。那时新自行车要凭劵购买,一般搞不到,就是搞到,也没那么多钱买,那年代父亲兄弟姐妹多,吃穿都成问题,没办法,三个弟弟被爹娘送到部队当兵,一下子解决了二老心头的许多愁苦。父亲提出来买自行车的建议,娘虽说为难了好长时间,最终还是咬牙同意了。后来托人在离家三十公里外的高店镇上,买了辆人家用旧的、退下来的自行车,所以说,那自行车的年龄比我还大。看那车子,最起码在人家手里骑了不止十年。
 
  虽说车子旧了点,但在父亲眼里已经是奢侈品了,那个时候,城里骑自行车的人都很少,更别说乡下了。父亲有了自行车,每天就能很快往返学校,节省了不少时间,多出来的时间可以帮家里忙活。小时候,农村没有幼儿园,学校也没有学前班,所以我八岁直接上的一年级,在没上学的那些年,父亲经常让我坐在自行车的大梁上,带我去他教书的学校。
 
  来来回回,也没个坐垫,每次屁股会压出两道很深的沟渠来,不是麻木就是困疼困疼的,下了车子要跳腾一会儿才慢慢恢复知觉。到了父亲的学校,有的叔叔会摸着我的小脑袋,从兜里摸出一两颗糖送给我,也总有些调皮的老师逗我,从我嘴里套话,说晚上你爹和妈怎么睡觉的等等,反正都不是好话。那阵我也聪明,瞎糊弄糊弄就过去了。
 
  其实,我更多的时候是跟着爷爷奶奶睡觉的。也记得有一次,有个班级在上体育课,看着小朋友们玩得很开心,我也觉得好玩,就跟他们一起玩,不知怎么产生了矛盾,可能是人家碰了我一下,或者是我不小心碰了别人一下,差点打起来。那次以后,我讨厌那个学校,很少再去。
 
  初中一年级的时候,父亲被调到乡中学。每天去学校要推着车子爬三里多长的县坡沟,那是一条捷径,顺着坡延伸的路可以一直走到古老的县城。每次父亲走那条路去乡中学可以少绕很多路,节省大量的时间。县坡沟两边的坡楞上长满了柏树、野生的酸枣树、刺槐、杂乱的灌木和野草,风吹草动会掉下来许多硬刺,几乎三四天,总能刺中车子的轮胎。经常看到父亲吃饭前后扒下轮胎,修修补补,轮胎上补丁压补丁,真是修修补补又一年啊。父亲也干气没办法,因为那个路况就是那样的,谁也没有办法。
 
  后来初三的时候,我跟随父亲去了乡中学。学校教师食堂的饭贵,两个人吃不消,就每天坐着父亲的自行车回家吃午饭。早上在煤球炉子上自己做,煤球都是学校里冬季发的,保证取暖,不用花钱,糝着从家里带来的包谷珍子,就着自家腌好的萝卜或者芥菜,也是不错的早餐味道。晚上吃点烤馍就行,条件好的时候馍里夹点红萝卜臊子,算是很美的晚餐了。每天吃过午饭,爬县坡沟时,我总是抢先推着车子,父亲就推着车后架,父子两人爬着那漫长的坡路。
 
  每次到了坡口顶处,都会大汗淋漓,长出几口气,稍做休息,父亲继续带着我骑行在平坦的小路上。一路随风,路边的杨树叶子哗啦啦,地头的庄稼沙沙沙,有时能看到野鸡从田里呼啦啦飞起,尖叫着划破天空,飞向更远的田地。
 
  每天爬行在县坡沟时,塄边的柏树上总能看见上窜下跳的松鼠,沟渠中偶尔跳过样子恶心的小黄鼠。那时我总会想,抓住几只小黄鼠剪下尾巴,做一只毛笔多好啊。但是看到它尾巴的毛那么短,真的能做成毛笔吗?
 
  后来我也学会了骑自行车,三天学会的,摔过不少次,还好人车俱全。但是一段时间来,上下还是有点问题,不过熟练后也就好了,父亲有时中午或晚上不回家时,我就一人骑着车子来回跑。骑着车子,手不停地按着叮铃铃的车铃,伴着微风,穿行于乡间小道是多么惬意的事情啊。
 
  一晃初三结束,我到了十五公里外的高中。没车子不行,开学前的暑期,父亲申请调回了村里的学校,这样就不用买自行车了,也节省了一大笔开销,父亲的那辆自行车就成了我的专用交通工具。
 
  车子老了,总是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光大梁就断过两三次,都是父亲推到电焊铺叫师傅们焊好的。后来父亲怕我骑着出问题,把大哥结婚陪嫁的车子给我骑了两年,那时大哥两口子很少在家。父亲说,就骑那辆新车子吧,骑骑也好,活动着不生锈,放着不但生锈快,轮胎更容易老化。
 
  就这样,我告别了父亲的老自行车,骑上了新车子,每个周末风里来雨里去,一路欢歌在来去学校的路上。而老自行车父亲骑着,有时会去远一点的田间地头,偶尔去四五公里外的枣林镇或十公里外的县城赶集,他觉得这辆破旧自行车只有自己骑着才是放心的、安全的。有时也会骑着走亲戚,虽然已经破破烂烂,锈迹斑斑,样子一点都不好看。
 
  高中毕业后一直到工作,我再没用过家里的自行车。结婚时爱人娘家陪嫁了一辆轻便自行车,因为用不到也送了人。大哥全家到了新疆,他的自行车父亲就一直用着。
 
  那辆旧自行车实在是太旧、太破了,父亲就把它擦擦洗洗放了起来,时间长了,灰尘满了,父亲就用笤帚扫扫灰,再抹抹干净,他说指不定那天能用到呢。还能用到吗,都快七十的人了,还骑这破车子啊?又不是没钱买车子,骑出去不给人家笑话吗?
 
  其实家门口多年前就通公交了,现在过往的出租车很多,去哪里都方便,北京、上海坐公交车到火车站就可以了,还要自行车干嘛,还要那辆破旧自行车干嘛?我知道,父亲那是舍不得,忘不掉那些年的艰苦生活、那辆旧自行车陪伴他走过的日日月月、沟沟坎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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