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这部《手记》的措词上,我不想受任何约束。条理和体系一概不要。想到什么就写什么。
比方说:有人会挑剔我刚才说的话,并且问我:如果您的确不指望有读者,那现在又干吗(而且还写在纸上)自我约定,说什么条理和体系您一概不要,想到什么就写什么,等等,等等呢?您干吗要这样解释?干吗要表示歉意呢?
“可不是怪事吗。”我回答。
不过,在这里有一整套心理学。也许因为我不过是个胆小鬼。也可能因为我写这部《手记》的时候故意想像我面对的是广大读者,以便说话规矩些,彬彬有礼些。可能有上千个原因。
但是还有个问题:为了什么,到底干吗我要写这部《手记》呢?如果不是为了给读者看,不是也可以这样:在脑子里想想,把一切都想起来,而不形诸笔墨吗?
诸位所言极是;但是把它形诸笔墨似乎显得庄重些。这样做似乎有某种鞭策作用,可以较多地进行自我检讨,行文也可能更精练些。此外,我把这写出来心里也许会好受些。比如今天我回想起一件事就使我感到特别压抑。还在前几天我就清清楚楚地想起了它,从那时起它就留在我的脑海,就像一个令人苦恼的音乐旋律,挥之不去。然而却必须驱散它。我有数以百计的这样的回忆;但有时常常会有一件事特别突出,使我感到压抑。我不知为什么相信,如果我把它写下来,它就不会再缠住我不放了。为什么不试试呢?
最后:我觉得很无聊,我经常什九九藏书么事也不做。写写《手记》也的确似乎在工作。有人说,人有工作做就会变得善良而诚实。好吧,这至少也是个机会。
今天在下雪,几乎是湿雪,又黄又浑浊。昨天也下,这几天都下。我觉得,正是因为这雨雪霏霏,我才浮想联翩,想起我现在挥之不去的那件意外的故事。总之,就把这故事叫做《雨雪霏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