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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手记·二、雨雪霏霏 第五章(2)

时间:2022-11-19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陀思妥耶夫斯基 点击:

    “快跑!”

    “要是他们把我送到警察局去咋办?他们不敢!他们怕出丑。要是兹韦尔科夫出于轻蔑不肯决斗咋办?这甚至是肯定的;但是,那我就要向他们证明……倘若他明天要走,我就冲进驿站大院,等他爬上车的时候,抓住他的一条腿,扯下他身上的大衣。我要用牙咬住他的手,狠狠地咬他一口。‘大家瞧,把一个不要命的人会逼到什么地步!’让他打我的脑袋好了,让他们从我后面拽我好了。我要向围观的所有的人高叫:‘你们瞧,这狗崽子,脸上还挂着我啐他的唾沫呢,居然想去勾引切尔克斯的娘们!’

    “不用说,发生这样的事以后一切就完蛋了!司里的差事将从地面上消失。我将被抓起来,我将会吃官司,我将会被开除,关进大牢,流放西伯利亚,去那儿移民。没关系!过十五年把我放出监狱后,我就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一文不名地去找他。我会在某个省城里找到他。他已经成了家,而且很幸福。他还有个成年的女儿……我将对他说:‘你瞧,恶棍,你瞧瞧我这塌陷的两腮和我这身破烂吧!我失去了一切——前程、幸福、艺术、科学、心爱的女人,一切都因为你。你瞧,这是两把手枪。我是来把自己的手枪放空的并且……并且饶恕你的。’接着我就开枪,关于我,从此音信全无……”

    我甚至都哭了,虽然在这瞬间我知道得很清楚,这一切都取自西尔维奥和莱蒙托夫的《假面舞会》。忽然,我觉得非常可耻,可耻得让马停了下来,爬下了雪橇,站在当街的雪地里。车夫叹着气,诧异地看着我。

    怎么办?到那儿去是不行了——简直荒唐;中途撂下不干也不行,因为这会闹笑话……主啊!怎么能半途而废呢!而且,在受了这样的侮辱之后!

    “不!”我叫道,又冲上了雪橇,“这是命中注定的,这是命!快跑,快跑,去那儿!”

    于是我不耐烦地用拳头捶了一下车夫的脖子。

    “你倒是怎么啦,干吗打人呢?”那个乡下佬叫道,然而却连连鞭打自己的驽马,因而那马开始用后腿尥起了蹶子。

    下着鹅毛大的湿雪;我掀开身上的粗呢毛毯,我顾不得这许多了。我忘记了其他一切,因为我已经彻底拿定主意非去打那耳光不可,我恐怖地感到,这肯定立刻马上就会发生,而且任何力量也拦不住我。荒凉的街灯阴阳怪气地在一片昏暗的雪夜中闪亮,就像送葬队伍中的火把。雪花落进我的大衣、外衣和领带下面,灌得满满的,并在里面逐渐融化;我没有盖上毯子;要知道,即使不这样我也已经失去了一切!我们终于到了目的地。我几乎浑浑噩噩地跳下了雪橇,登上了台阶,开始手脚并用地敲门。尤其是我的两条腿,膝盖处,软得厉害。不知怎么很快就开了门;好像他们知道我要来似的。(果然,西蒙诺夫预先打了招呼:也许还有个人要来,这里必须预先打招呼,总之必须采取预防措施。这是一家当时的“时装商店”,现在这类商店早已被警方取缔了。白天这里的确是商店;而一到晚上,必须经人介绍才能进去做客。)我快步走过黑黢黢的店铺,走进我熟悉的客厅,里面只点着一枝蜡烛,我莫名其妙地站住了:一个人也没有。

    “他们呢?”我问一个人。

    不用说,他们已经散了……

    有个人站在我面前,傻呵呵地笑着,这是鸨母,跟我多少有点认识。一分钟后门开了,又进来一个人。

    我对一切都不理不睬,只顾在屋里走来走去,似乎,还自言自语。我好像死里逃生似的,而且全身心都预感到这种死里逃生的快乐:要知道,我是来打他耳光的,而且我一定,一定要打他耳光!但是现在他们走了,而且……一切都消失了,一切都变了!……我仓皇四顾。我还没有明白过来。我无意识地瞅了一眼进来的姑娘:在我面前闪过一张娇嫩的、年轻的、稍微有点苍白的脸,长着两道黑黑的柳叶眉,带着一副严肃的,似乎略显惊讶的眼神。我立刻就喜欢上了这表情,如果她笑容可掬,我反而会讨厌她恨她。我开始定晴注视她,好像很费劲似的:我的思想还没有完全集中起来。这张脸显出某种忠厚和善良,但又不知怎么严肃得令人奇怪。我相信,她在这里正因为这点而吃了亏,那些傻瓜竟没有一个人发现她。话又说回来,她也称不上是大美人,虽然高挑的身材,身体很好,形体优美。她穿得非常朴素。一种卑劣的念头咬了我一口;我径直走到她跟前……

    我偶然照了照镜子。我那惊惧不安的脸使我感到恶心极了:苍白、邪恶、下流,再加上一头蓬乱的头发。“由它,我就喜欢这样,”我想,“我就喜欢她看到我恶心;我喜欢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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