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后将立荡子班为太子。雄有子十余人,群臣咸欲立雄所生。雄曰:“起兵之 初,举手捍头,本不希帝王之业也。值天下丧乱,晋氏播荡,群情义举,志济涂炭, 而诸君遂见推逼,处王公之上。本之基业,功由先帝。吾兄嫡统,丕祚所归,恢懿 明睿,殆天报命,大事垂克,薨于戎战。班姿性仁孝,好学夙成,必为名器。”李 骧与司徒王达谏曰:“先王树冢嫡者,所以防篡夺之萌,不可不慎。吴子舍其子而 立其弟,所以有专诸之祸;宋宣不立与夷而立穆公,卒有宋督之变。犹子之言,岂 若子也?深愿陛下思之。”雄不从,竟立班,骧退而流涕曰:“乱自此始矣!”
张骏遣使遗雄书,劝去尊号,称籓于晋。雄复书曰:“吾过为士大夫所推,然 本无心于帝王也,进思为晋室元功之臣,退思共为守籓之将,扫除氛埃,以康帝宇。 而晋室陵迟,德声不振,引领东望,有年月矣。会获来贶,情在暗室,有何已已。 知欲远遵楚、汉,尊崇义帝,《春秋》之义,于斯莫大。”骏重其言,使聘相继。 巴郡尝告急,云有东军。雄曰:“吾尝虑石勒跋扈,侵逼琅邪,以为耿耿。不图乃 能举兵,使人欣然。”雄之雅谭,多如此类。
雄以中原丧乱,乃频遣使朝贡,与晋穆帝分天下。张骏领秦、梁,先是,遣傅 颖假道于蜀,通表京师,雄弗许。骏又遣治中从事张淳称籓于蜀,托以假道。雄大 悦,谓淳曰:“贵主英名盖世,土险兵强,何不自称帝一方?”淳曰:“寡君以乃 祖世济忠良,未能雪天下之耻,解众人之倒悬,日昃忘食,枕戈待旦。以琅邪中兴 江东,故万里翼戴,将成桓文之事,何言自取邪!”雄有惭色,曰:“我乃祖乃父 亦是晋臣,往与六郡避难此地,为同盟所推,遂有今日。琅邪若能中兴大晋于中夏, 亦当率众辅之。”淳还,通表京师,天子嘉之。
时李骧死,以其子寿为大将军、西夷校尉,督征南费黑、征东任巳攻陷巴东, 太守杨谦退保建平。寿别遣费黑寇建平,晋巴东监军毌丘奥退保宜都。雄遣李寿攻 硃提,以费黑、仰攀为前锋,又遣镇南任回征木落,分宁州之援。宁州刺史尹奉降, 遂有南中之地。雄于是赦其境内,使班讨平宁州夷,以班为抚军。
咸和八年,雄生疡于头,六日死,时年六十一,在位三十年。伪谥武帝,庙曰 太宗,墓号安都陵。
雄性宽厚,简刑约法,甚有名称。氐苻成、隗文既降复叛,手伤雄母,及其来 也,咸释其罪,厚加待纳。由是夷夏安之,威震四土。时海内大乱,而蜀独无事, 故归之者相寻。雄乃兴学校,置史官,听览之暇,手不释卷。其赋男丁岁谷三斛, 女丁半之,户调绢不过数丈,绵数两。事少役稀,百姓富贵,闾门不闭,无相侵盗。 然雄意在招致远方,国用不足,故诸将每进金银珍宝,多有以得官者。丞相杨褒谏 曰:“陛下为天下主,当网罗四海,何有以官买金邪!”雄逊辞谢之。后雄尝酒醉 而推中书令,杖太官令,褒进曰:“天子穆穆,诸侯皇皇,安有天子而为酗也!” 雄即舍之。雄无事小出,褒于后持矛驰马过雄。雄怪问之,对曰:“夫统天下之重, 如臣乘恶马而持矛也,急之则虑自伤,缓之则惧其失,是以马驰而不制也。”雄寤, 即还。雄为国无威仪,官无禄秩,班序不别,君子小人服章不殊;行军无号令,用 兵无部队,战胜不相让,败不相救,攻城破邑动以虏获为先。此其所以失也。
班字世文。初署平南将军,后立为太子。班谦虚博纳,敬爱儒贤,自何点、李 钊,班皆师之,又引名士王嘏及陇西董融、天水文夔等以为宾友。每谓融等曰: “观周景王太子晋、魏太子丕、吴太子孙登,文章鉴识,超然卓绝,未尝不有惭色。 何古贤之高朗,后人之莫逮也!”为性汎爱,动修轨度。时诸李子弟皆尚奢靡,而 班常戒厉之。每朝有大议,雄辄令豫之。班以古者垦田均平,贫富获所,今贵者广 占荒田,贫者种殖无地,富者以己所余而卖之,此岂王者大均之义乎!雄纳之。及 雄寝疾,班昼夜侍侧。雄少数攻战,多被伤夷,至是疾甚,痕皆脓溃,雄子越等恶 而远之。班为吮脓,殊无难色,每尝药流涕,不脱衣冠,其孝诚如此。
雄死,嗣伪位,以李寿录尚书事辅政。班居中执丧礼,政事皆委寿及司徒何点、 尚书令王瑰等。越时镇江阳,以班非雄所生,意甚不平。至此,奔丧,与其弟期密 计图之。李玝劝班遣越还江阳,以期为梁州刺史,镇葭萌。班以未葬,不忍遣,推 诚居厚,心无纤芥。时有白气二道带天,太史令韩豹奏:“宫中有阴谋兵气,戒在 亲戚。”班不悟。咸和九年,班因夜哭,越杀班于殡宫,时年四十七,在位一年, 遂立雄之子期嗣位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