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一个颤抖的声音,仿佛是时断时续的叹息;我感到有一只软弱无力的手在抚摸我的头发,这只手抖动得如同风中的一片树叶。我抬起头,看见了她的脸。这张脸突然一下子变了!恐惧的表情从她脸上消失得无影无踪,目光注视着一个遥远的地方,把我也带到那儿去了;她的嘴唇微微张开,她的额头苍白得像大理石,她的卷发往后飘散着,似乎是风把它们吹过去的。我忘却了一切,把她拉向身边——她的手乖乖地顺从着,她的整个身子也随着跟了过来,披肩从肩上滑了下去,她的头轻轻地伏到我的胸前,靠到我滚热的嘴唇下面……
“我是您的……”她用勉强听得见的声音低声说。
我的手已经搂住了她的腰部……但我突然记起了哈金,这如同一道闪电,使我醒悟过来。
“我们在做什么!……”我大叫一声,猛地向后一闪,“您哥哥……要知道,他一切都知道,他知道我和您见面。”
阿霞坐到了椅子上。
“是的,”我继续说,一面站起身来,走到房间的另一个角落,“您哥哥一切都知道……我只好对他说出一切。”
“只好?”她含糊不清地说。她看来还没有清醒过来,还不太明白我说的话。
“是的,是的,”我用一种冷酷无情的语气重复说,“这都是您一个人的错。怪您一个人。您为什么要自己泄露我们的秘密呢?谁强迫您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您哥哥呢?他今天亲自到我那儿去过,把您和他的谈话告诉了我。”我尽力不朝阿霞看,大步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现在一切都完了,一切,一切。”
阿霞想从椅子上站起来。
“别起来,”我大声说,“别起来,我求您。您是在和一个诚实的人打交道——是的,一个诚实的人。但看在上帝的面上,是什么使您激动的呢?难道您觉察了我心里的什么变化吗?可是您哥哥今天到我那里去的时候,我不能在他面前隐瞒。”
“我在说些什么呀?”我心里想,我是个不道德的骗子,哈金知道我们的约会,一切都被歪曲了,被暴露了——这些念头就这样在我脑子里嗡嗡作响。
“我没有叫哥哥来,”听到阿霞惊恐的低语,“他自己来的。”
“您看看,您都干了些什么呀,”我继续说,“现在您却想离开了……”
“是的,我应该离开,”她同样轻声地说,“所以我才请您到这里来,只是为了和您告别。”
“您以为,”我反驳说,“和您分手我会很轻松吗?”
“那您为什么对我哥哥说呢?”阿霞困惑地重复说。
“我对您说——我不可能有别的做法。如果您自己不暴露自己……”
“我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她老实地反驳说,“我不知道我的房东太太还有另外一把钥匙……”
这个天真的请求原谅的理由,从她的嘴里,在这样的时刻说出来——当时差点没让我发火……可是现在我回忆起它就不能不非常感动,可怜的、诚实的、真挚的孩子!
“可现在一切都完了!”我又开始说,“一切。现在我们该分手了。”我偷偷地看了阿霞一眼……她的脸一下子红了。她,这是我的感觉,变得羞愧和恐惧。我自己一面走,一面说,像发寒热病似的。“您不让开始成熟的感情发展,您自己扯断了我们的联系,您不信任我,您怀疑我……”
在我说话的时候,阿霞的身子越来越朝前倾——突然,她跪倒在地,把头埋到手上,大哭起来。我跑到她跟前,打算扶起她,但她不让我扶。我受不了女人的眼泪:一看到它们,我立刻就手足无措。
“安娜·尼古拉耶芙娜,阿霞,”我反复地说,“求求您了,看在上帝的面上,别哭了……”我又拉住她的手……
但使我万分惊讶的是,她突然一下子跳了起来,快如闪电地奔到门口,就消失了……
几分钟过后,路易斯太太走进房间时,我还站在房子的正当中,就像遭到雷击一般。我不明白,这次会面怎么可能这么快、这么糊里糊涂地结束了——当我连百分之一想说的、应该说的还没说;当我自己还不知道它可能是个什么结局的时候就结束了。
“小姐走了?”路易斯太太问我,她的黄眉毛高高地扬到了假发边。
我像个傻瓜似的朝她看了看——就走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