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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O二O年十月，一纸公文，王毕任茂湛改扩建项目六标施工方的负责人。 对他来说，这是一项新的挑战。工程需要跨海、跨铁路、跨高速公路，光是要拆除营运中的高速公路主桥、上跨天桥就有十座，工程难度巨大。 一进场，他就有看不完的文件，开不完的会，接待不完的领导，应付不完的检查评比，想不完的事情，汇报不完的问题……忙，忙死了！家里的大事小情，他没空过问，也不太清楚。家，就是他的旅店，住几天，走半年。在儿女的心目中，他成了一个陌生得让他们害怕的爸爸。 她的妻子，一个人，拉扯着两个孩子清苦度日。忙完单位的工作，回到家看着哭闹的儿女，巨大的压力伴着委屈，让她无法容忍，大嚷一通，之后，擦掉眼泪，继续重复柴米油盐的故事。她像一个单亲母亲，又当爹又当娘。她甚至偶尔恍惚，自己还有这么一个神出鬼没的“孩子她爹”。 抱怨，没人理；说话，没人听。她就把这些话都存起来，等他出差回家时，倾筐倒箧地全抖搂出来——你去湛江了，成天就是忙忙忙！电话也成了稀罕物，我一个人带着孩子，还得挤公交车上班，弄得孩子们吃不上热饭…… 他把每句话都收进耳朵里，不加一个字的辩解，只是拉着她坐在沙发上，摸摸她的双手，说一句：“你受苦了！”然后起身去洗手间，将热水放进脸盆，从绳子上拽下一条毛巾，浸在热水里，拧干，走到她面前，把她的双手紧紧焐在热毛巾里，轻轻揉搓。 他本想说些什么，却又把话咽了下去。他其实特别想倾诉，特别想把在湛江工作时那些惊心动魄的故事讲给她听。但他不想说，他不想让她为他担惊受怕。她不知道，工地上，他总是与危险相随。那天，他去工地巡查，刚下车，十多个彪悍的村民突然拿着木棍、铁锹、锄头向他冲过来；今年十二月，在那场震惊茂湛改扩建六标建设，一口气连拆三座上跨天桥的残酷大会战中，东坡岭互通立交在拆除过程中，不断出现的险情……这些往事，无任多么惊心动魄，无任多么曲折多磨，都被时光尘封进岁月之匣；那些荣耀的经历，已变成记忆中美好的片段，偶尔会跟着汽车的晃动，——闪现出来。 前几天，在工地连续奋战八个多月后，终于觅得难得的几天轻松，他便请假回去探亲。一听说他要回来了，孩子们可乐坏了。那天，小区门口，他们扑到父亲的怀里，他疲惫的脸上又有了灿烂的笑容。 她也活络起来了。他回到家的第一顿饭，永远是一大桌美味佳肴整整齐齐排好了队伍，碗筷也浩浩荡荡地摆在面前。她好像要把一年半载的夫妻疼、夫妻爱，在此时煎浓熬浓；好像要把对丈夫的一生情、一世意，在这顿饭里注完倾尽。她忙前跑后，孩子们欢天喜地，就算不小酌几杯，光是亲情的酝酿发酵，就足以令他迷醉了。 他，也可以毫无保留地挥洒他的父爱夫爱了，他会给孩子们发一些湛江的特产，会给孩子们讲湛江的趣事；孩子们又可以在父亲怀里撒娇，她也可以在丈夫面前发嗲了，家里的笑声也多了起来。家庭的主心骨回来了，她便放下压在肩头的重担，心思也轻松起来。一家人沉浸在温暖里惊喜，在喜悦中感受家庭的温馨。 那天晚上，项目建设方的电话来了，工地上发现一些新的情况，要他尽快赶回工地处理。他满脸的无奈、伤感、痛苦，但又不得不提前结束假期。她抱怨：“你不是说好带我们去东湖公园走走，尽享闲适、轻松的天伦之乐吗？”儿子不高兴了：“爸爸！你不是说好带我去花海乐园，感受那里的水上探险、环湖卡丁车吗？”女儿边哭边闹：“爸！你不是要带我去动物园看大象、河马吗？”…… 第二天，他顶着一脑袋浓稠的夫妻情长，家长里短，又要像候鸟一般迁徙进南方了。天刚麻麻亮，她就端水给他洗脸、洗手。当她把一碗饱含婚前幸福记忆的面条递给他时，他终于忍不住了，热泪从他的眼眶中滚出，嘴也痉挛着，每吃一筷子面条他就滚出一串泪珠。 随后，他带着行李，带着对亲人的思念，带着依依不舍的伤感，踏上了南飞之路。每一次的走与回，回了又走，停留的时间虽然短暂，但每次都让他备受煎熬。他一回头，看着背过身去的妻子，看着站在风中的儿子，看着哭泣的女儿，一股强烈的情感陡然把他淹没了，他装作抬头看天，让眼泪流进衣领里，温暖他的心。 父亲走了。孩子们问她：“为什么爸爸要去那么远呢？”她想了想，站了起来，像是告诉孩子们，又像是自言自语：“唉！为了赚钱生活，也是为了那条粤西经济巨龙的腾飞！”听到这些，孩子们心里就像戳刀子一样，眼泪又哗哗地流。 无边落木萧萧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