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南门外有草堂寺,为杜工部故宅,多梅竹,风景清雅,时值暮春之交,柳绿桃红,浣花溪上风光如画。
这时,也就是夕阳将下的黄昏时候。
一群水鸟,自溪边的花树丛中飞出来,翩跹戏逐在如带的水面上,红白的羽翼在落日里,点缀出万点天花,它们低空飞掠时,很像是剪空的燕子。
溪边立着一座草亭,红色的亭柱,现出点点剥蚀斑痕,可是它仍然是挺挺地伫立着,有如是一个风骨高超的汉子,傲然地立向人群。
这时正有一个少年,倚柱持竿,面向溪水垂钓。
他身上穿着一袭宝石蓝的绸子长衫,足下是一双黑面薄底的京靴,样子很像是时下一般仕子的模样。
只是他的身材却显得太魁梧了,那一袭绸衫,并不能掩饰他灼烁的内在力和坚实的两膀肌肉。
这些,你只需看一看他那如剑似的一双眉毛和亮若晨星的眸子就知道了,这人是大有来历的!
他已经在这里有相当的时候了,所钓得的鱼,用柳枝儿串着系在浅水边上,为数已达十数尾之多!
提起了这个人,你也许并不陌生,这人正是闹得北京城天翻地覆的红灯大盗_——冷红溪!
只是知道此人真实姓名的,却太少了。
在他大闹北京之后,这一段相当长的时日里,一直都没有再惹事生非,谁又会知道,他是在浣花溪上,这么平静的打发着日子呢!
对于数月前所做所为,他内心感到了一些忏悔,现在想起来,那真是一种毫无意义的举动。
因为他真正的大敌,所要找寻的,只有一个人——莫环!
每当想到了这个人,冷红溪情不自禁的就会咬紧了牙,全身血脉也几乎要炸开了。
这种加诸在心灵上的仇绪是任何人也解不开的,冷红溪一息尚存,这种仇是必须要报的!
只是这茫茫的乾坤里,去找这么一个自己没有见过的人,那是多么的难!是多么不可能的一件事!
因此,冷红溪也只得暂时安静下来。
他相信这个人自己必能找到的,因为上天既然把自己的生命和这个人拉在一块,巧妙的作过一番安排,总不会就此草草了事,两个人总会有见面的一天,这一天冷红溪是梦寐以求的!
他望着鱼纹似的水面,脸上微微泛起了一丝冷笑,他是在嘲笑冥冥的上天,既然不能终生将他囚困在那寒涧里,如今就必须要接受自己的愤恨与报复!这是一件很公平的事!
正当他凝思的时候,这亭子里又来了一个人,那是一个头戴竹笠,身材高瘦的老者,一袭黑衣,长可及地。
这人六十开外的年纪,肤色黝黑,面上生着一部落腮胡子,其上却坠着一把竹篦。
他一声不哼地走到冷红溪身边,靠着另一根柱子站了下来,面色微微显得不悦!
然后他由腋下拿出一根短棒,陆续地抽出,变成了一根长长的钓竿,放下竹篓,遂也开始垂钓。
他的这些动作,看起来很是熟练,很像是一个专门垂钓的渔人!起码是一个老于此道的人。
冷红溪不禁眉头皱了一下,他是不喜欢有任何人来破坏自己的安宁的!
当时偏过头来,打量了来人一眼。
却见这个人,黑瘦的脸颊,双目微陷,眼圈微微发黑,很像是一个有病的人。
红溪不由微微一怔,心忖自己来此垂钓,已有不少的日子,怎么却从未见过此人!
想着忍下了心中的不悦,继续回过身去钓鱼。就在这时,他手上的钧丝一紧,已经有鱼上钩,冷红溪微微抖腕,把一条半尺许长的鲫鱼钓了起来!
可是巧得很,他身边的那个老人,竟也发出了一声惊呼,提起了钓竿。
他钓起的是一条大头鲢鱼,在钓竿上乱蹦乱跳!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拉竿,因为距离太近,鱼线竟纠缠在一起!
冷红溪不由怒声道:“哪里来的老头儿,莫名其妙!”
那老人也怒道:“岂有此理!你才莫名其妙!”
各自回过身来,猛力地带动鱼竿。
奈何两条鱼线纠缠得是那么紧,就像是弓弦一样,拉扯得笔也似的直。
冷红溪不由大吃了一惊,因为凭自己手腕上的劲力,竟未能一抖之下,抖脱对方鱼线,来人的手劲可想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