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山,依旧是那么雄伟青峻,故乡的水,还是那么清澈静流。其间只是多了一座新墓,长满了青青的草,沐浴着阳光轻风,享受春露秋霜的滋润,父亲便躺在这里依山为伴。
1940年的秋天,我的父亲广巨荣出生在重庆南川风景如画的金佛山里。家在当地是大族,祖上从定居到现在已是200多年,人口众多,田园家产颇丰。不过到我爷爷的时候,家道开始败落。到父亲出生时,家中已经什么也没有了。成为名符其实的劳苦大众。那时的中国,老百姓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父亲在家中排行老四,也是最小的一个,5岁那年,不幸的事就发生了,由于奶奶身患重病无钱医治而身亡。可怜的父亲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还是和其他小孩一起拣火炮玩。跑累了,就睡了。到第二天早上奶奶下葬的时候,看见自己的母亲躺在棺材里要埋,那时才哇哇大哭,哭着叫着要妈妈。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不失声痛哭的。安葬了奶奶后家中更是一贫如洗。大伯父不久又被抓了壮丁,至今也了无音迅,全家苦苦挣扎着熬了数年。终于迎来了解放。但是家里并没有得到根本的解决。爷爷以前染上鸦片瘾,体力劳动不好,又不会种田,难养活一家人,大姑姑也出嫁了。好在二伯父已经能干活了。就在我父亲14岁的那年,爷爷也离开了人世。从此后,父亲就和二伯父相依为命。 父亲当时年龄小,但是他是一个不服输的人,干什么总是要争个先,在生产队和大人一起干活,工分少了他不依,非要和大人比个高下,结果硬是没有输。从此后没人敢给他少评分。正因为如此,1958年大办钢铁时,17岁的父亲就被生产队长以不好管,被派到外面干活。 1958年,父亲便离开家乡,和大办钢铁的大军参加到了建设祖国的大潮中。来到了重庆万盛区南桐矿务局红岩煤矿,隶属川煤五十四处当了一名掘进工。那年头,正是激情燃烧的岁月,父亲不怕苦,不怕累,只知道干活奉献。21岁那年,就和我母亲结婚了,后来就有了我哥,我姐…… 1965年,父亲又随着五十四处来到了四川珙县,建设芙蓉矿务局白皎煤矿。那时的人干劲十足,父亲他们下了班还自愿的要背料石到西风井,从山脚下到西风井全是上坡,大概有近三公里的路,背两跎料石,100多斤。从来没有一分钱的报酬。只要第二天班前会表扬两句的话,下了班就继续干得热火朝天。这种建设祖国的自豪感真是空前绝后。进入七十年代,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建设的脚步也减慢了,甚至停了下来,父亲在那个年代也加入了轰轰烈烈的“革命”队伍。在泸州的一次武斗中,父亲的右脚被枪弹打中,从螺骨对穿而过。为此,父亲在泸州、宜宾、成都等地医治,并且还取出了一小块骨头。从此,我的父亲走起路来就有些跛了。文化大革命结束恢复生产后,父亲就没有再从事井下一线,改行搞机电工作。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在机电工作上,是一个非常了不起,很有能力的人,也非常顾家。年年都被单位评为“先进生产工作者”。不管单位上发了有什么东西,无论是吃的、穿的、用的,父亲总是舍不得自己用,总是带回家给子女用。这让我们兄弟姐妹们从小在山乡就有一种优越感、自豪感。 要见到父亲,总是要每年过年的时候。六七十年代,生活非常困难,家里很不容易见到油星,父亲就把上班时的保健票节约起来,到了年底就换成腊肉带回家。过年时,在别人家吃不饱饭的情况下,我们家居然还有肉,在那个年代是很了不起。记得我读小学三年级那一年,父亲在城里给我和弟弟每人买了一套比较时新的衣服,皮鞋。学校拿通知书的那一天,我和弟弟穿上了新衣服去拿通知书。当时山乡的孩子们穿的衣服全都是一个颜色,一个款式。鞋子都是清一色的胶鞋,而且有的还是布鞋,甚至是草鞋。为此,兄弟俩到了学校就引起了轰动,全校的同学都来围观。就连老师也用异样的目光看我们。在他们的眼里,能穿上这样的衣服,不知道是多么的遥不可及,羡慕得让人眼红。这也让我们的虚荣心得到了无比的满足。也让我感觉到有这样的父亲太了不起了。还有一年,天气异常寒冷,父亲在矿上便做了一个铁煤炉子带回家。由于大雪封住了进出山的公路,一封就是四十多天。信息也不发达。父亲只得背着炉子进山,七十多公里的山路,冰天雪地的,脚也不方便,一不小心就会滑向万丈深渊。父亲没有被吓倒,脚上套着草绳,手里拄着树枝,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在丛林中,背着铁炉整整走了两天半时间,父亲终于在大年三十天下午回到了家。当铁火炉的烟囱向外冒出煤烟时,邻居们挤了整整一屋,都来看这个当时最先进的火炉,灰尘小、有盖、屋里还没有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