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禧年年底的时候,市区又开了一家股份制银行,原先国有银行与信用社垄断江湖的局面渐渐崩裂。新来银行自然难以撼动大国营银行的地盘,必然灵活机动地另辟蹊径,寻找遗珠堆里的成长型企业发展业务。新银行虽然初来乍到,但除了一个上层,其他人员基本上就地取材,就地从国营银行挖角。从同学那儿获知新银行降临的消息,柳钧便盘算上了。柳钧而今已经学会一个诀窍,那就是别贸然上一个全然陌生的门谈对他很重要的事,以免一开始便以严肃的互相警戒拉开序幕。
柳钧通过同学朋友,辗转联系上新开张银行的信贷人员,通电话交谈良好之后,才上门拜访。因已有三分情面在,彼此沟通非常良好。尤其是柳钧的财务外包,做帐的是会计师事务所,因此财务报表的可信度自然也高了几分。从报表上看,很显然的,腾飞成长性良好。
新开张银行办事效率很高,初步审定之后,便来两个人到腾飞实地查看。现场自然是没说的,柳钧陪同的解释更是让银行职员很是意外。不过眼下腾飞规模不大,他们转一圈不用多少时间,便走了,约下晚上一起吃饭。
令柳钧惊讶的是,很快就有两家私人融资来电接洽,愿意降低利息借款给柳钧。可私人融资利息再低,比柳钧现在千辛万苦谈下来的还低,也不可能与银行贷款利率相比。柳钧只是很奇怪,那两家私人融资怎么知道的他,又怎么会清楚他公司业绩有成长性。但无论如何,在春节到来之前,柳钧看到前路显现曙光,那曙光是金晃晃的有点儿俗气的铜钿色。
晚上,柳钧请银行信贷人员吃饭,叫上钱宏明一起作陪,因他知道钱宏明一准喜欢参与这种聚餐,果然。
但才刚入席,柳钧的电话就响,柳钧一看,竟然是余珊珊主动来电。他连忙接起,那边余珊珊就淡淡地问:“很忙,在应酬?”
柳钧连忙赔笑,“是,是,你吃了没?”钱宏明一边儿打趣地道:“女朋友?怎么脸色都变了,高中时候的威风哪儿去了?请她一起来吃饭吧。”但柳钧并不愿余珊珊出现在这种他需要赔小心的应酬场合,只摇手否决。
“没吃。”余珊珊说话硬邦邦的,“我爸妈要来过春节……”
“哦,告诉我时间,我去接。”
“就是今天,半个小时之后,火车站。”余珊珊只差一声“哼”了,她这是思想斗争好几天,最后关头才放下面子给柳钧机会。朋友们都要她坚持到底呢。
柳钧一愣,只得起身走到包厢外面,“珊珊,我今天走不开,很重要的公务。这样吧,你打个车,请伯父伯母屈驾一下,回头我这边结束了立刻过去。”
“嗯,我记得你骄傲地说起过,你绝不靠吃饭喝酒办事。”
“对不起,这回不一样,回头我跟你解释。真的非常非常不一样。”
余珊珊平静地道:“我明白。你凡事遇到我的时候,就非常非常不一样。”
余珊珊那边挂断了电话,柳钧看着手机愣了会儿,想到余珊珊父母是离乡背井多年春节回老家,和探望宝贝亲女儿,可能手上行李一大把,余珊珊叫他去接合情合理。可问题是他这边今天的饭桌关系到公司的生死存亡,而他的公司又早有规矩,没有司机给总经理扛私活。他想到几个朋友,可时间紧张,人家又不认识余珊珊,等联络上,黄花菜早凉了。他唯有拨通申华东的电话。申华东也在应酬,但是申华东一呼则灵,自己联络余珊珊去了。
柳钧心中窝囊之极,可是脸上又无法表现,他清楚申华东会怎样利用这种见伯父母的机会。可是他以办厂之后培养起来的周全考虑早已想到,两个长途跋涉后筋疲力尽的老人,一堆装满笨重土特产的行李,火车站地道翻来覆去的台阶,只有毛毛糙糙的余珊珊才会最后时刻才想到通知他,他却凭大学扒火车出游得来的经验知道,这种情况是需要买站台票进火车站台迎候拎行李的。即使熟悉余珊珊的申华东出马,半个小时也未必够用。
他既然好事已经做了一半,只能将好事进行到底,再给申华东打电话提醒,“阿东,行李多,余家都是老弱,你上站台去接,别忘记买站台票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