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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2-12-14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刘玉新 点击:

  前几天回了趟老家。放下行李之后,我便习惯性地在周围走走看看,突然发现一个身影从高高低低伸出的菜角里冒出来。我一眼就认出,他是隔壁的哥,喊一声哥是依了父亲过继姓氏族谱的序列,其实我们并没有血缘关系,从小到大,比邻而居,一住就是数十年。

  常言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住得久了,抬头不见低头见,大家互相帮衬着走过一段段艰难岁月,不亲也亲了。因此,不管在哪里相遇,我总会感到一种亲情在心里升腾,难于平抑。

  看着哥一步一步挪动着,我便上前打了个招呼。我知道他病了,但不知道病得这么厉害,以至于连路都走不动了,短短的一二十米距离,他一步一挪居然用了半个小时。

  想当年,多么英雄的人物。哥曾是公务员,高个头儿,一脸英俊,身体可壮实了,村里好多年轻人都羡慕他有一份好工作,别人在庄稼地里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时候,他可以挎个人造革的皮包到乡上、到县里出差、开会、跑业务,每次听到他讲坐汽车坐轮船的经历,我们的眼神里就流露出无限崇拜,恨不得也跟着他去洋气一回。

  哥好不容易挪到父亲的老屋前,我搬了把椅子在稻场上请他坐。正午的太阳照在身上暖融融的,比起坐在阴凉的屋里舒适多了。父亲端来一杯茶,顺手递上一盘瓜子,好让哥闲坐打发时间。

  我看到哥苍老的面容、簇起的皱纹,心里隐隐升起一种疼痛。或许是自己也到了退休年纪,我从古稀之年的哥身上,看到了将来的自己。反正岁月无情,人生多舛,我不敢往深里想。

  我一边回着哥的问话,一边关心着他的病情。言谈之间,哥突然就会黯然失色,语无伦次,我甚至听不清他在说什么。这些话似乎是一个人的深夜嘀咕,又像是沉陷在梦里的呓语。

  太阳偏西,有凉风拂过,哥起身上厕所,我看到他的裤子上湿了一大片,坐过的椅子上有着湿湿的痕迹,味儿很大,隔了老远都冲鼻子,也许他早就忍不住了,只是起不了身。我不敢正眼去看他,人的自尊有时候是需要特别呵护的,谁能背负得起别人的冷眼和不屑?

  哥回家的时候,天正下着小雨。父亲小心地在后面揪扯着他的后衣襟,生怕他跌倒在地,我立即赶上前,紧紧地牵着他的双手,一步一步地朝后退,一直退到开阔的路段我才转过身来,真不知道哥一个人先前是怎样走过来的,一步一挪,那得有多大的韧劲和耐力啊。

  搀扶着哥回到火垅屋,父亲帮他生起柴火炉子,烧了一壶水就回家了。等到炉子上的水烧热了,我找了条毛巾和脸盆,帮哥洗了把脸,然后仔仔细细地把他的手也清洗了一遍。看着他湿漉漉的裤裆,我赶紧跑到哥的卧室找了两条裤子,趁着屋子热乎,帮他清洗了屁股,替他换上。

  我突然看到哥的脸上无声地滑下两行热泪。

  我知道,此时的他,内心的情感很复杂,一半感激一半感叹,叹命运乖戾,恨病痛缠绵,也或者,儿女不在身边,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堵在喉头,上不来也下不去。

  其实于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相比他年轻时对我们这些后生小辈的关爱,实在是不值一提。

  从哥家出来,我的心情很不平静。人的生老病死,本是自然规律,谁也避免不了,也不可怕,怕就怕孤独无助,寂寞无聊地坐等着最后的日子。

  落日挂在山边上,像一个长了毛的向日葵,晕晕乎乎的,晃得人浑身不自在。回望哥的住处,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三月的一天,老家传来消息,哥走了。这一天,虽早在意料之中,但又不愿它到来。再过几天,就是清明节了,虽然不能亲赴哥的坟前祭奠,但我会在心里为你挂一串清明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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