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贵芝还很少见父亲这么板着脸说话,一时臊红了脸,挺不高兴地低下了头。
胡先生忙在一旁打圆场道:“姑娘你的剑呢?”
谭贵芝绷着脸道:“在房里呢!”
“唉——”胡先生笑道:“带着,带着。记着,走到哪里功夫都不能拉下,这叫‘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呀!”
陶氏笑道:“是我不要她带的,怕她又惹祸。”
谭霜飞摇摇头道:“不,还是带着的好!”
那个穿着葱色小袄的丫鬟一跳就跑回去,片刻连剑带镖囊一大串全拿来了。
贵芝接过来,脸上总算带了些笑容!
“孩子,你听着!”谭老爷子声音很柔和地道:“这一次出门要听话,不许跟陌生人说话,好好陪着你娘,十天半月,爹这里事情交待清楚了就去看你们去!”
陶氏微微一怔道:“雁翎,有什么不对么?”
“那倒没有,只是各地方的皮号的人都来了,关外的皮货商人杂得很,怕她又惹事!”
陶氏松了口气,笑笑道:“原来为这个呀,好吧,我也是闷得慌,出去散散心也好,贵芝,我们走吧!”
那个丫鬟叫“彩莲”,却是高兴得了不得,倒只有这位大小姐好像心里老惦记着什么似的,只是父命难违,也只好打起精神,同着母亲出了大门。
院子里停着一辆双马二辕的油壁车,乔、徐二师傅早已跨坐在前座上,车门敞开着,东西杂物都装载好了,彩莲侍奉着小姐和陶氏上了车。
车把式小心带着马,直出大门。
谭老爷子站立在厅前目送着车子离开,红润的面颊上带出了一种凄然,恍然如有所失的样子。
车轮滚压在青石板道上,发出一阵鞭辘声。
雨倒是停了,只是大块的黑云兀自飘浮在天上,风也吹不开。
车过“冰河集”的时候,贵芝轻轻地揭开了车帘子向外面瞧着,她看见了“迎春坊”
那座石头楼,楼前的招牌被雨水洗刷得异常干净,酒帘子迎风招展,远在十里以外,都能清楚地看见。
谭小姐那双灵活的眸子,越过了帘子,跳过了那块招牌,一直向楼下食堂里面望,下意识地想着一个人……从她漠漠的目神里看来,她显然是没有看见她要看的那个人,感到有些失望。
黑黑的长睫毛失意地垂下来——她一声不吭地盯着自己晶莹透剔的尖尖十指。
“小姐,你这是怎么啦?”彩莲忍不住问,奇怪地道:“以前你不是吵着要去马场吗,现在好容易老爷子叫去了,你又不高兴为啥呀?”
贵芝撩了一下眼皮,嗔道:“不高兴嘛,要你多管!”
彩莲平常最爱跟她闹,有时候还顶嘴,只是现在谭太太在车上,她可不敢大放肆,碰了个钉子不敢搭碴,看着陶氏伸了一下舌头。
过了一会儿,贵芝又推开了车后的窗户,向着外面张望了一下——
“迎春坊”已到了车后头,依然是看不见那个她心里想看见的人。
“你在看谁?”陶氏含着微笑道,“迎春坊有你认识的人么?”
谭贵芝摇摇头没说话。
陶氏看着彩莲道:“车子里闷气得很,你把窗户支开,也透透新鲜儿!”
彩莲答应着,就把两旁的窗户全支开。
“嗨——”彩莲长长地吸了口气,“还是外头好!”
一棵棵的柏树,在如飞的车轮里向后倒退着,西面的冰河明如镜子,正有一列野鸭由水草里拍翅而起,水花渗合着一层雾气,反映着野鸭灰白色的肚腹,盘旋着升空而起,河水泛起了涟漪,确实美极!
马车围绕着冰河一角跑了一程,开始进入到那条黄土驿道,两旁衬景由柏树换为干旱的庄稼——
天上的云被风吹开了,太阳由云角边露出了一半脸,大地刹那间,变得有了几分生机。
陶氏看着女儿不开朗的脸,轻叹一声道:“你一直还不了解你爹的为人,他是顶要强好胜的人,也是个遇事够小心仔细的人。我跟他这么些年,最知道他的脾气……现在,我判断他可能遇见了什么麻烦事了,要不然他不会把我们娘俩个支走!”
谭贵芝微微一怔,这一点她倒是还没有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