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飞公司开始走向一条被政府关注的轨道。柳钧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关注多了,揩油的也多了,不过给的政策也多。政策在某些人手里是弹性的,可以给你上限,也可以给你下限,端看你企业主拎不拎得清。柳钧显然不大拎得清,不过下限,他已经够满足。只是眼看研发能力在业内公认不如他腾飞的市一机活得更多关照,柳钧心里到底还是有点儿不平衡的,可是也只能认命,申家在本事散枝开叶,根系发达,岂是他腾飞可比。
柳钧还在亡羊补牢的当儿,市一机与技术合作伙伴的谈判已经紧锣密鼓地展开。此次谈判,是市一机有史以来第二次走出去。与以往的茫然出走不同,此次走出去的掌舵人是申华东的父亲申宝田,当年,申宝田是最密切关注市一机首次合资遭遇合同陷阱的人群之一,也曾为市一机当年的合同解套出谋划策,因此早在第二次走出去策划之初,申宝田就凭经验简单扼要给出一个备忘,指示几处重点关注。申华东全盘操作,几乎是完全将董其扬隔绝在合作谈判之外。此刻,即使是市一机最底层的员工也已经看出高管们的算盘,八面玲珑的董其扬又怎会不知,但是董其扬依然按兵不动,每天按时上下班,即使办公室门可罗雀。
反而是柳钧虽然查漏补缺忙得一塌糊涂,却经常被申华东请去做技术高参,以免市一机在技术转让方面重蹈当年之痛。即便是柳钧也看出申华东强势排斥董其扬,他私下规劝申华东妥善处理,爱才惜才。但申华东有申华东的行事方式,他甚至提请柳钧充当媒介,与董其扬商谈分手价码。
这边谈分手,那边却有两封喜帖上门,余珊珊与杨逦争做十月新娘。余珊珊的喜帖用挂号信寄到柳钧的公司,柳钧推理了一下,似乎余珊珊从交朋友到结婚还不到一年,心里很想问问申华东那新郎是谁,可靠与否,但前车之鉴,他提醒自己少管闲事。申华东也收到喜帖,这回他抽不出时间去打听,见到柳钧上门与他结伴赴谈判宾馆,就问去不去赴婚宴。
柳钧老老实实地说:“余珊珊应该早知我不会赴宴,我还在纳闷她为什么给我寄喜帖呢。”
申华东眼珠子一转,疑惑地道:“肯定是找了个金龟婿,很拿得出手的那种,示威吧,嘿,无聊得紧。”申华东想了想,又道:“难道我们追求她一次,就得对她终生负责到底?那么你我负责那天大喜日子敲锣打鼓地帮她辞旧迎新,到时候看谁更尴尬。呵呵。”
柳钧不愿接腔,转了话题,“你怎么带我走后门?太绕了,前门又没在修路。”
“前门有个疯子等着砸我的车。那疯子以前是市一机正式工,市一机还是国企时候停薪留职,现在忽然想回来上班,人事当然不同意,那疯子就闹到我办公室,扬言他既然当年没将档案转出去,我们现在也无权将他的档案转送到劳动局,我们得对他负责到底。问题是法务一查,发现还真被那疯子钻了法律空子。我只好避着走,心里真是咬牙切齿想干一票违法乱纪的狠事啊。”
“你这不算什么,对方最多给你造成一些不便。我以前一个员工偷图纸,被我设法抓了送去坐牢,他坐牢期间他老婆带着儿子跑了,他老娘走投无路跳河自杀,他一出狱就找我,威胁说他这辈子被我害了,他现在是亡命之徒,我要么给五十万了结此事,要么等着挨闷棍。你说这是什么事,才刚按下我爸车胎被戳那头,又来了一个更要命的。你爸做了那么多年企业,有没有人找上门?”
“怎么没有,我还记得小时候有阵子好几个人吃睡都赖在我家,现在我爸地位超然,底层有纠纷不大会找上他,轮到我挨枪子儿。前阵子我们开除一个好吃懒做的清洁工,结果清洁工她爸打上门来,正好我出门经过门卫,那人操起凳子就飞过来,我幸亏跟着你学拳脚了,要不然出人命。还有质检跟车间打架,整个大车间的械斗。说起来,咱什么没见识过,这两年大风大浪全经历了。”
“哎哟,全武行,车间遍地冷兵器,我那儿也闹过这么一出,才夏天的事儿,我那时候不是狠抓质量吗,我至今半夜三更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一测血压准超标。我那天抢了一根螺纹钢撬棍进去劝架,撬棍一头尖嘴,一头鸭嘴,近一人长,真要出手,准一手一条人命。事后他们说我那次红了眼,真象要杀人,他们就怵了。至于每天的小打小闹,唉,我现在已经麻木了。我现在修炼到可以麻木不仁地途径吵架斗殴现场而不出手,只打电话给当事人的直系上司,让他们顺序处置,得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