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丽低头挤出一个微笑,看护士为她拔针。柳钧心里却明白,嘉丽不再捡起电话前的话题追问,并非疑问已经解开,而是嘉丽为他着想。唉,这样的好女人,钱宏明却罔顾嘉丽的善意。但柳钧此时心中火急,那是真的火引出的急,既无暇考虑杨巡的忽然善意,也无暇思索如何进一步化解嘉丽心中的郁结。可偏偏小碎花小孩子血管细,一瓶输液只能慢慢地滴入,柳钧唯有按捺着焦急,不断打电话询问进展,而且还不能太惊动病中的母女。他当然可以请朋友来帮忙,可是输液已经过去大半,也不急在一时半刻了。
送嘉丽母女回家,由保姆下楼接走,柳钧这回来不及看着嘉丽母女进家门,赶紧匆匆走了。
赶到工业区,一路都是闹哄哄的人,还又是警车救火车的,柳钧不得不将自己车子停在路口,跑步进去。火还在熊熊燃烧,但可以看清火点距腾飞有一定距离,而此时路灯尽灭,看不清腾飞状况如何。直到问清公司职员,才知靠近腾飞这边的火势首先被救火车和腾飞出动的消防水掐灭,腾飞有惊无险,柳钧才松一口气,有闲心管隔壁公司的闲事。果然看见隔壁公司老板叫得撕心裂肺的,非常悲惨。柳钧见到几个工业区老板也在附近,就走过去加入。
大家七嘴八舌,都猜测家纺公司老板得罪了本地地痞,遭暗算了。前儿已经听说过,不断有地痞流氓乱用家纺公司公共浴室热水洗澡洗衣服,老板稍有不从就大打出手。进而得寸进尺,食堂吃饭不付钱。最后发展到帮家纺公司工伤员工敲诈老板拿提成。保安根本不敢硬来,否则落单时候遭闷棍。这种家纺公司人员流动大人数多,工伤事故层出不穷,地痞顺势而为,老板头痛万分,曾经向左邻右舍请教如何却敌,可工业区的企业要么也深受其苦,要么就像柳钧公司从开始就管理分明,针插不入。据说家纺老板最近新设制度,与一家保安公司签订高价保安合同,一改忍气吞声作风,所以大家怀疑,那帮地痞狗急跳墙了。放火,这种最原始,最简单,对于家纺企业却是最致命的办法,随便找个人都想得出来。
柳钧心里兔死狐悲,家家都装防盗门窗,那么该怨谁呢。家家都是被叫天不应叫地不灵逼出来的。
大火过后,黎明到来时候一片断壁残垣。老板一个大男人忍不住长一声短一声痛哭,一辈子心血全完了,还得交救火车的费用。细问下来,原来竞争太白热化,利润单薄,这家还不曾为厂房设备产成品做保险。大家背后都说,那是真的完了,卖掉烧焦的地皮,先还银行,再发工资遣散员工,老板可能一文不剩,这种年纪的人,哪儿还有精力斗志东山再起,反而是那几个地痞流氓,估计早跳上火车各奔老家了,哪儿还找得到,即使找到也查无证据。倒是工业区其他公司安耽了不少,最近地痞消匿。
这一夜,对柳钧是虚惊一场。他虽然几乎一夜无眠,却不敢懈怠,掂量着杨巡的通知,拿支票直奔科技园区管委会,又请申华东的父亲打招呼,又是赔笑送礼,想尽一切办法总算撬开有关人士的金口,柳钧终于将预付款支票超额进账。果然,规划刚修改完毕,文件才刚前天敲章,还是热辣滚烫,连管委会也才只有几位高管清楚此事。一天忙碌下来,柳钧好歹将此地皮落袋为安,他好好请了一顿客。席间才知,他是如此运气,才能抢在众竞争对手之前拔了头筹。
柳钧顿时不知道该如何理解杨巡做得这件事,和杨巡这个人。他只能拿出那天晚上杨巡言语间的一个词,“在商言商”。柳钧心中模模糊糊地觉得,杨巡的言行或许与此词有关。无论如何,这回杨巡事实上送他一个极大的人情。柳钧一时有些茫然。
吃完饭唱完歌,初冬的夜晚,大街很是寥落,柳钧一个人静静地开着车,甚至连音响也不开,图的就是这点儿难得的清静。但柳钧依然没时间管钱宏明的家事,他在想与管委会官员吃饭时官员偶尔提起的一个话题,说是而今环保风头有越吹越紧的趋向,所以这回科技园区找上特别注重了一下,避免招商影响环境太大的企业。柳钧好好想了一下,他目前所在的工业区因为离城较远,环保问题虽然是年年唱,但年年光说不练,今年已近年底,估计也不会有太大作为。况且,他的腾飞不怕环保检查,在这方面,他从来自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