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眼睛的女人(20)
时间:2012-02-12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李碧华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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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电话的折腾。——我猜“她”是女人,凭我对轻微呼吸的直觉。她好像逼切地找
一个人,但有不敢开口。
不知道电话号码上手是谁。但我有时工作至午夜,实在太气恼了。终于我向电
话公司要求:如果来电拒绝显示号码,一律不接听,或进入“电讯箱”留言。
间中,电讯箱仍有不肯留言的沉默来电,没有号码显示。这个神秘人也许觉得
没趣,就放过我了。
我自加拿大回港五年,现在一家广告公司当美术设计,包括天王歌星的CD、爱
情小说,或大公司周年纪念的一系列推广计划及纪念礼品。
才从一个在股票市场惨败,需卖楼套现救急的业主手上,超低价买入这七百多
尺的单位,把墙全拆掉,所有间隔打通,以强化玻璃分隔睡房、大厅和工作间。我
甚至把浴缸也扔弃,改用企缸。
装修个半月下来,全屋没有一块砖是原来的遗物。我把一间俗套的房子,布置
成自己的安乐窝,我终于自立了。
买这房子,是阿力介绍的地产代理特别留神。我以为阿力有点“暗示”,但他
没有什么,只是忙自己的事。
我选用的颜色,是蓝、白、灰、黑。主调很冷,但墙上挂上的,都是阿力的摄
影作品。——他不是名家,器材也不名贵,他喜欢拍“动”的东西,体育性强的,
稍纵即逝的。一个男人游泳时背部如豹的肌肉、几乎撞向民居的飞机……等待。
他与我是两种人。
但我们是同类人。
一边听着LOU REED 的“PERFECT DAY ”和“SEX WITH YOUR PARENTS ”,我
摊开一地试用APS 超广角相机拍下的生活照,捕捉感觉。
仍未到“死线”,所有我的心懒散得很,把罐头洋葱汤干掉,吃了一条法国面
包,羊奶软芝士也报销了,瘫痪在沙发上,电视正播放世界杯。
四年前,也是世界杯的日子,我在铜锣湾的已经酒吧认识阿力。那时我刚回港
不久,我们晚晚泡在一起。但这几天,我都流动电话没有他的声音。他只来看过装
修两次。像局外人,而我却把他的作品都放在当眼的地方。多配了一条门匙,都没
交到他手上。——“我的大门随时让你打开”,这情形有点可笑。也可恨。
球赛在三十七度酷热的法国举行。足球无休无止地动弹不安。我在冷气间瞌睡
起来。
然后我便睡着了。
如同所有前途无限的中产阶级一样,在一个“网”中工作、通讯、吃喝玩乐、
睡觉。追求赏心悦目,但向往风平浪静。
我的房子简单、通透,很舒服。——我只需头脑亢奋就便成了。
忽地门铃声响起来,是邮差送来挂号信。我看看钟,已经是上午十一时了。
那封信由银行寄出。
我没有存钱在银行,不是他们的客户。
银行通知我,保险箱到期了,请我去办理手续。收件人:“PAUL CHIU ”,这
是我的英文名字。不过我在任何文件上,都用“赵品轩”的译名,所有我怀疑这信
不是我的。
不理它。
隔了三天,挂号信又来了,务必要我去一趟。编号是B237ZQ. 我没有什么贵重
物品,也没有秘密,不需放进保险箱中。唯一家当是屋契,但做了按揭,当然不由
我保管。我回了银行一个电话,告诉他们弄错了。
「没有错,赵先生,是这个地址。——我们是依循留言通知你的。这留言是十
年前所定的。」
「但我更不没有租用多保险箱,也从未交费。十年前我还在加拿大。」
「呢是赵保罗先生吗?PAUL CHIU ?」
「我不会付你十年的欠款的!」
——但,费用付过了。
我说:「我没有钥匙,又不想要保险箱中的东西。你们把它扔掉好了。」
在经理面前,我无奈地摊牌:「我不会付“爆箱”的费用,这一千元太冤枉。
我只是希望你们不要再寄通知信来烦我!——再说,谁会预知我新居的地址?」
他把我的身份证交回:「赵先生,身份证号码相符,这B237ZQ里头的物件请你
取回。当然你可以继续租用。」
我错了!
我不该好奇,不应该乱动“人家”的东西。叫我万劫不复。
——但我打开了那个保险箱。
有两样物件:一个黑布裹着的圆筒状包包。一个不知是宣纸抑或玉扣纸所做的
已变黄的信封。
我不知道那包包会是什么奇怪的东西?或者先人的遗物?战战兢兢地掀开四角,
谁知道还有一层黑布,护卫森严。一层又一层,足有四层,最后,才见是一筒菲林。
是已拍了照片,但似乎一直未被冲晒出来的底片。不是我们常见的牌子,而且是
“大底”,即一二零底片。现在一边很少人用这个。
不知道这“不见天日”的菲林,潜藏在黑暗之中的神秘光影,是令人“惊艳”
或“惊恐”,究竟是谁拍摄呢?
我更好奇了。在此刻,我是无论如何也要带走,非把它冲晒出来不可。
至于另一个古老的信封,又轻又薄,好似是空的。我拈起,望光照一照,又一
个影儿。微重。打开信封,不费劲,它已裂,是纸变质了。
一条小巧玲珑的钥匙掉下来。我接不住。太小了,落地无声,几乎还隐没在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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