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年后,胡彩香才给易青娥彻底底说:那个年,可是过得窝囊透顶了。她跟张光荣几乎天天都关了门窗,在家里打闹。张光荣甚至还威胁,要拿针线缝了她的私。但关起门闹归闹,出了门,张光荣还是很给她面子的。因为张光荣绝对不愿意跟她离婚。张光荣是喜欢她的,她很漂亮,也很“绵”。连张光荣自己都说,只要一住她,他浑立马就了化了。有一年,胡彩香去他的单位探亲,几乎所有人都傻眼了,不相信这是他张光荣的媳妇。都问他,你是咋把这样漂亮女人引到手的?再加上胡彩香还照看他老娘着的。张光荣的老娘,住在离县城三十里的地方,胡彩香几乎每个月都要自行车去看望。老娘对这个儿媳也是满意的。张光荣不能不掂量轻重。即使心里再痛苦,再窝火,他还是忍了。直到正月十七离开,他都没对外公开老和胡三元有达的事。只是在临走那天晚上,他一再着胡彩香赌咒发誓:不要跟胡三元来往,再来往,就被车撞死,雷劈死,淹死,火烧死,尤其是那个地方,烂成一包蛆死。
张光荣走了没几天,她舅胡三元自己就回来了。他上了板,衣服一穿,也看不见。但走路明显是直戳戳的。易青娥把他走后,团上到找他的事,跟他说了,舅只是哼了一声,就开始收拾他的鼓板了。后来,胡彩香老师来,舅就把易青娥支出去了。再后来,主任找她舅谈话,说舅还得爆爆的,决不承认自己跟胡彩香有什么关系。说要有关系,那就是革命同志关系,阶级姐妹关系,乐队和演员的关系,除此而外,再没有别的关系。由于没有捉在,也拿不出其他任何证据,她舅又是有名的铁壳,得理不饶人,这事还反倒得主任有些磨盘压手取不离。但主任岂是能让别人轻易制服的人。刚好最近也没演出,也不排戏,他就安排跟县上部训会一,开始了宁州剧团为期三个月的生活作风整顿。
易青娥并不懂什么“训会”,那天在剧场的楼座里,挤着旁听了一回,才知这会的厉害。听说旁听这会,还是主任争取来的。主任说,这近楼台先得月。也说明了县上对剧团的重视。正式参加会的,都是县、区、公社三级部,他们在底下池子里坐着,楼上是空的。那天,主任把全团一百多号人,全都吆到了楼座里。先强调纪律,说谁私下叽叽喳喳,或大声喧哗,就让谁滚出去。吓得大家连大气都不敢出。会议开始,先给一些人发奖状。后来领导又讲话。讲了半天,易青娥一点都没听懂。再后来,就有人点着一些名字,足有十几个人。把名字点完,那人又大声宣布,让这些人站起来。易青娥突然明白,这些人是了错误。有人是男女生活作风问题,有人是贪污问题,有人是违反纪律问题,反正到最后,用绳子捆了三个。就跟那次捆她舅一样,有一个人还当场被捆翻在地上了。不过很快,就让穿着军装、挎着的人使劲拎了起来。剩下没捆的,在那三个人被押走后,也让一溜溜跟着“滚出会场”了。易青娥又吓得了一回子。她看看舅,舅的头已经得贴到大面子上了。
听完县上的“训会”,团上就开始行生活作风整顿了。先是员,然后揭摆问题。不几天,就传出了好多吓死人的事。平常看着都好好的人,怎么全都那么肮脏:有在人家女生窗户外,偷看人家洗澡的;有在厕所下,偷看女演员上茅房的;有在舞台演出暗场时,偷女演员和脯的;有晚上专门到女演奏员房里,闲谝着不走的;有给人家女生死乞白赖写书的;有给人家有夫之妇献殷勤,送烧的;还有人,老当着女生说氓话。反正问题多得很。尤其让易青娥没想到的是,他们学员班竟然也出了大问题,说有人偷偷给女生递条子,上面写着:“我喜欢你!”这还了得,在剧团,抓得最的就是这号事。为偷着谈,胡彩香和米兰那一班,有两对都被理回家了。剧团要求,演员必须晚婚晚育,这是事业的需要。因此,对谈的事,也就抓得特别。主任说:“不揭不知,一揭吓一跳!看着单位风平静,其实已经波滔天了。还有比这更严重的问题,没有揭摆出来呢。得继续揭,直到把最严重问题的盖子揭开为止。”他要求,把所有问题都“梳成串子”,“编成辫子”,通过这次整顿,给剧团来一次生活作风大扫除。
易青娥看看她舅,她舅脸定得平平的,好像这事跟他完全没关系一样。可大家却都在朝他看哩,那眼神里,分明是已经把过街老鼠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