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明白了,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可即使想得明白,心里总是不痛快的,谁都不愿听见希望的泡沫破裂的声音。
只是,柳钧心头有丝隐隐约约的担忧,安总与其公司处境不同步的反常态度,让柳钧怀疑他在安总棋局中的角色,他更是综合多年回国见闻,推测安总下一步的走向。他没怎么犹豫,不嫌麻烦又给安总打去一个电话,试探性地提出,他的公司正组建二线工厂,大量求购设备,性能良好的二手设备是首选,如果安总那边手头紧张需要变卖设备的话,他愿意出良心价购买,而且保证现款现付,拖谁也不拖安总的。柳钧听安总在电话里笑言很受用朋友的雪中送炭,但目前还不考虑变卖家产,等哪天只撑不下去了,肯定不会客气。柳钧听得出安总并没有考虑变卖机器设备的打算,那边公司目前连工资都已经发不出,不少工人家里无法交冬天必须的暖气费,这还不是撑不下去是啥,还要到什么时候才算是撑不下去可以变卖家产。
投石问路,要的就是石头落地时候发出的一声动静,安总的反应,让柳钧进一步肯定安总下一步走棋的动向。他周日时候又去新屋DIY,崔冰冰抱着孩子跟去凑热闹,崔冰冰热爱一家人凑一起的感觉。柳钧一边自己攻厨卫吊装用的特种耐腐蚀材料螺丝,一边跟太太解说对安总的疑虑。崔冰冰对此见怪不怪,安总那点儿小心思早几年在本地屡见不鲜了,多少中小国企都是这么改制的,过去国企的一把手一转身就变成现在私企的老板,衔接流畅得很,绝无障碍。
崔冰冰在银行里做,对企业那一套见多识广,她给柳钧很针对地举了一个例子。比如某某医药公司,原属国营,连续三年耐耐心心地亏损,亏得不少骨干跳槽,企业眼见命若游丝的时候忽然改制了,改得顺应潮流符合民心。还是同一个老大,还是同一套人马,结果当年就扭亏为盈,大盈特盈,盈得原先自以为很英明地跳槽的骨干后悔不迭。回头一看,原来那老大在三年时间里耐耐心心地做着资产转移,一步步地将企业拖成市政府心头的鸡肋。不过自04年地方国资委成立后,这种事情少了点儿,隐蔽了点儿。
崔冰冰所说的例子正与柳钧考虑的相同,他笑道:“不过当年我爸接手跃进厂的时候,那厂子是真亏的。”
“这个吧,你就别撇清了,哈哈。你手机,东东找你。”
柳钧听完申华东的电话,一脸困惑地对崔冰冰道:“那光棍不知道想搞什么花头,说是想带个在大学做语文助教的女友认朋友,我是个一看就是敦厚实在宜家宜室的,正好证明他的朋友圈内都是好人,他因此也是好人。还让我们千万不要连姓带名地叫他,务必叫他东东。”
“搞什么,玩弄人家圈外人,不地道。兄弟我不配合。”
“配合什么?兄弟我可以配合吗?”洞开的房门外传来一个声音。柳钧扭头一看,竟然是钱宏明一家子惠然来访。不过虽是周末,钱宏明穿得很居家,可柳钧一看就知道他穿的是紫标拉尔夫劳伦,反而嘉丽穿得干净简单,真正居家,小碎花也穿得不是很华丽。小碎花进门就冲着淡淡妹妹而去,很是小心地拿小手指摸妹妹的小脸。淡淡平日里最烦有人摸她,可是对小朋友的抚摸却甘之若饴,即使小碎花摸得很没技巧,眉毛胡子一把抓,她也不恼,还手舞足蹈开心地笑。
“等会儿申华东带女朋友来,让我们都喊他东东,不要喊出他的姓。好像是刚一见钟情一个女朋友,很紧张女朋友的态度,据说女朋友性格恬淡,他只好竭力制造气氛,装成一个白手拼搏的好青年。宏明你把手表摘了,太晃眼。孩儿妈,你摘掉戒指,你看嘉丽也没戴着。”
众人一起笑着摘奢侈品,可也没打算放过冒充纯情的申华东。很快,申华东就到了,一起来的是一个眼神清澈的女孩子,叫曲未。不过曲未年纪已经不算小,大约快三十了,与申华东的气质格格不入,倒是与嘉丽有三分相似。申华东见到钱宏明有几分紧张,连忙上来握手寒暄,钱宏明了然,道:“我们给阿钧送来几张碟片,省得这个工程师每天只懂看图纸,不懂看艺术。”
申华东这才放心,“你可别讨骂,阿钧会追着教育你,艺术可以量化,他手底下的才是十足理智的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