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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套(2)

时间:2022-12-26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果戈理 点击:
 
  很难再找到一个象他这样忠于职守的人。说他热心服务,还嫌说得轻了;不,他简直是怀着爱心服务。他在抄写中看到了一片变化多端和赏心悦目的世界。愉快之情流露在他的脸上;有几个字母是他特别心爱的,一写到它们,他就神魂颠倒起来:又是笑,又是眨巴眼睛,又是牵动嘴唇,因此一看他的脸,仿佛就可以猜出他笔下描出的每一个字母。如果按照他的勤奋行赏的话,连他自己都要吃惊,说不定他会当上五品文官的;可是,正象他的刻薄的同事们说的,他却挣得了两袖清风,一身毛病。然而也不能说,对他从来没有过丝毫的注意。有一个部长是个好人,想酬谢一下他长年的服务,于是吩咐给他些比普通抄写重要些的事情做;.就是要他根据业已办妥的公事草拟一封公函送往另外一个衙门;事情是只须换一换上款,再把几处动词从第一人称改成第三人称就行了。这害他费了这么大的劲儿,弄得浑身是汗,他擦着额上的汗珠,终于说:"不行,还是让我抄写点什么吧。"从此以后,人家就永远让他于抄写这一行了。除了抄写以外,仿佛什么东西对他都不存在似的。他压根儿没有注意过自己的衣着:他的制服不是绿的,而是一种红褐带灰色的。他的领于又窄又矮,因此他的脖颈虽然不长,却从领子里耸出来,显得特别顽长,好象是侨居俄国的外国小贩十来个一大堆顶在头上的摇头晃脑,的石膏小猫的颈脖一样。并且,总有些什么东西粘在他的制服上:不是一根稻草就是一个线头;再加上他有一种特殊的本领,每次走在街上,总是当人家扔垃圾的时候,他偏偏打窗口经过,因此他的帽子上永远挂着西瓜皮、香瓜皮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他一辈子从来没有一次注意过每天街上发生的事情,大家知道,他的同事年轻的官员,却总是留心这些的,他们那一双灵活的眼睛的锐敏性发挥到这种程度,甚至可以看出对过人行道上某人裤子下面一根缚鞋掌的皮带①松开了,这现象常常使他们脸上露出狡猾的一笑)
 
  可是,亚卡基·亚卡基耶维奇即使瞧什么,他瞧见的也只是他自己的清晰工整的字行,并且只有当不知从什么地方跑来一匹马,把马头搁在他肩膀上,鼻孔里把一阵风吹到他面颊上的时候,他才省悟过来,知道自己不是在字行的中间,而是在街道的中间。一口到家里,他立刻在桌子边坐下来,大口喝白菜汤,吃掉一块夹葱牛肉,食而不知其味,连着苍蝇和这时老天爷送到他嘴边的不管什么东西,一古脑儿吞到肚里。觉得肚子填饱了,就从桌子旁边站起来,把墨水瓶拿出来,抄写带回家的公文。如果没脊这样的活儿子,他就为了满足自己的乐趣,故意给自己抄下个副本,特别是如果公文的妙处不在于文体之美,而是因为写给一位什么新贵的话。
 
  甚至在那样的时刻:当彼得堡灰色的天空完全暗下来,全体官员按照各人所得的官俸和嗜好吃饱了喝足了的时候,当部里嗖嗖的笔尖声已经停止,所有的人奔波忙碌,干完了自己和别人的必不可少的事务、不安顿的人本来可以不必揽到身上的一切事务,都去安息了的时候,当官员们忙着享受剩余的时间的时候:胆大一点的上戏院里去;有的去逛大街,尽往帽子下面看女人;有的去赴晚会,消磨时间奉承一个姿色不恶的姑娘,小小官场里的明星;最常见的是,还有的干脆去找同事玩,同事住在四层楼或者三层楼上,有两间小房间,外带一间前厅或者厨房,陈设一些有意摆阔的时髦玩意儿,象洋灯或者别的花了省吃省喝牺牲玩乐等等代价换来的东西。
 
  总之,甚至在那样的时刻:当全体官员散布在朋友的小屋子里打惠斯特牌,捧着杯子喝茶,啃着廉价的面包干,从长烟斗里喷出烟来,在发牌时讲着只要是俄国人就不能不向往的上流社会传出的流言蜚语,或者要是没有什么话可说,就重复着那永远说不完的奇闻,据说有人去报告一位司令官,说是法尔康纳纪念像①上的马尾巴被人砍掉了云云的时候;
 
  总之,甚至当大家都竭力寻找消遣的时候,亚卡基·亚卡基耶维奇也不去寻找任何消遣。谁都说不出,多咱在哪一个晚会上碰见过他。他抄够了,就躺下睡觉,想着明天的日子,先就打心眼儿里乐开了:不知道老天爷明天又要赐给他什么东西抄。一个每年挣四百卢布而能乐天知命的人的平稳无事的生活就这样过下去了,并且也许一直会过到衰老的暮年,如果不仅仅在九品文官,并且在三品、四品、七品以及一切顾问官,甚至那些既不给任何人顾问也不受任何人顾问的顾问官们的生活道路上,不是铺满着各式各样的患难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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