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柳钧又何尝不是激动得心矜荡漾,他唯一遗憾是研发中心的同仁们对VC的态度,他们以严谨的学术态度将VC的论调判定为哗众取宠。柳钧的心徘徊在工厂与研发中心之间,如冰火两重天。他找申华东询问意见,将所有问题向申华东一摆,希望申华东旁观者清。
申华东就很明智地告诉他,理论上可以引入VC,可是人心最大的弱点是心魔,无法以常理来推断。他申华东这几年最大的感受是,他跳出市一机至今,经历大资金快进快出的操作,一颗心再也无法如过去一般在一颗螺丝一只螺帽的利润上安定下来,他尝试过安心,可是在会议上听到市一机管理人员说到成本分析,他忍不住昏昏欲睡。他认为柳钧在目前没有条件上市,需要超负荷运作以创造上市条件的情况下与VC谈合作,弊大于利,必然会利欲熏心导致牺牲原来的腾飞精神。申华东认为腾飞的品质与研发精神非常可贵,其估值应远大于腾飞本身的固定资产。他劝柳钧不要被凭空砸下的一个大钱的许诺所蛊惑,他虽然不很清楚VC等投资基金的操作程序,但投资客绝非慈善者,他们看中的不可能是腾飞的前途,而只是投资的回报。
但柳钧的问题是,投资的回报与腾飞的前途不应是同样的追求吗,腾飞有前途,投资才有回报。申华东一时说不出所以然,他也提出柳钧去德国途中问问梁思申。
可是,申华东有关人心的分析,还是浇了柳钧一盆冷水,让他那沸腾的脑袋可以稍微冷静点儿思考风险投资这么回事。是的,申华东说得没错,他怎能小看人心,他怎能将当年跟钱宏明一起做期货的严重教训视若不见。然而千般教训,遇到一分钱逼死英雄的当儿,什么都抛诸脑后了。尤其是罗庆提到,上市等于是最佳免费广告,全国那么多股民盯着这么几只股票,腾飞两个字如果在股民嘴里一回生二回熟,那么他以后去拜访新公司的时候不用再将公司介绍作为开场白,只要新公司有股民,上市的腾飞就是他们的老熟人,而且过五关斩六将才得以上市的公司,本身不就是品质的保证吗。
在摇摇摆摆之下,柳钧再次接触VC。不过这回他到底是长了一个心眼,不让VC再来公司,而是他自己过去上海。这一次,VC对他发出的是明确的可操作的指令,一个步骤接一个步骤,有简单的,也有柳钧从未接触的,如与四大会计师事务所的接触。而与此同时,腾达的安装接近尾声,有些设备已经开始运作。正因为同事们超强的主动性,他们不等设备安装完全收工,便已将设备安装一台,创造运行环境一处,试运行一台。
五月,春意盎然的季节,腾达的春天也终于来到。如此大规模地开工,两个最大问题摆在柳钧面前,那就是流动资金的筹集和新市场的开拓。原本柳钧做了预算,对腾达开工后的流动资金很有规划,可是半路跳出安总公司那么件事,他的资金不得不流向无法中断的东海一号分段研制,于是腾达的流动资金便出现严重缺口。
这一刻,柳钧真是无比的想钱啊。他跟崔冰冰说,那真是让他卖身都愿意了。可崔冰冰此时有点儿爱莫能助,她的运作能力到此达到瓶颈,总不能以身试法来突破瓶颈限制吧。于是,VC就像浮士德里面的魔鬼,站在伸手可及之处对柳钧微笑招手,笑容美丽得像天使。
罗庆为忽然放大的产能奔走市场,辛苦之余不免回家跟老板邀功几句。柳钧当然认可罗庆无可替代的能力,可是忍不住问罗庆:“如果我现在接受VC投资,然后在半年之内将产能飞速上升到VC要求的数值,你能在半年内将这些产能尽数转换为钱货两讫的销量吗?给你人手,不,人手不限。”
罗庆沉默好一会儿,抬头清清楚楚地道:“不能。”
两人不禁一同叹了一声气。罗庆又道:“人手不限只是理论上可以成立,可其实销售人员的培养,非一朝一夕可以达到。我这回是充分发掘腾飞原有潜力,才能让目前的销售人手跟得上目前腾达投产增加的产能。可若是立即又要给我加上以几何级数翻倍的产能,我的潜力已经用尽,不可能了。同样的逻辑,工厂工人的到位也可以套用。可难道我们放弃送上门的VC吗?这几年社会发展日新月异,变化总是多得出乎人的想象,如果缺少一些拼闯精神,缺少一些异想天开,还真有点儿赶不上时代的步伐。或许,半年后……人的潜力无穷。”
“这是科学的态度吗?”柳钧直看到罗庆摇头,他更摇头。“我想钱,我非常非常想钱。钱真是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