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兄妹两人,只有一个荷包。说得更确切些,哥哥经常借用妹妹的荷包。装零花钱的黑皮马蹄型小荷包,红线镶边,这是女子用品的标志。因此,安娜尽管有一只与这个一模一样的荷包,但他不仅没有怀疑,还觉得这个俄罗斯姑娘也赶女学生的时髦,怪可怜的……
对了,他邀妹妹出来逛百货商店时,看见装饰着化妆品的玻璃柜上的篮子,用嘴指了指那上面挂着“每件一律五十分”的牌子,妹妹说:
“我们班上的同学都有这样的荷包呐。”
那就买一个。荷包就是这样买下来的。
安娜也有与它一样的荷包——像死蝙蝠的翅膀一样,挂在摆摊上的黑色技巾,长长地垂了下来,她买炒成豆的时候,他看见了她的这个小荷包,正因为他知道她有与这相同的东西,就突然向前迈出一步,想同她搭话。安娜用黑色的翅膀搂着弟弟伊斯拉尔那副没有穿外套的肩膀。伊斯拉尔的弟弟达尼耶尔则把没有戴帽的脑袋,向老人的腰兜上蹭了蹭。
浅草公园一间间小戏棚的后台门口,拥出一些艺人和售票姑娘,这是流浪者引人注目的时刻。尽管那样,俄罗斯音乐师们还是像乞丐一样,迈着缓慢的步子,踩着裸木上结了冰的影子远去。有个青年时而在后面,时而在前面,尾随着安娜,好不容易才来到了公园后面的小客栈。于是,他为了能看到安娜在二楼的廊道上走的情景,就靠在马路对面的胃肠医院的白墙上——呆立不动。
一个中学生像壁虎似的紧贴在白墙上,一边伸伸懒腰,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小客栈的二楼。毫无疑问,还是尾随着安娜来了。他原来是个高等中学的学生。两人像要哭出来似的互相避开对方诚实的面孔,冰凉的腿约莫站了十来分钟。突然,中学生猛地将斗篷从头上套了下来,然后像狗一般地跑了。他走进小客栈。客栈主管人把他带到安娜隔壁房间里,立即说道:
“对不起,小店规定先付房费。”
“是吗。是一圆三角钱吧。”说着他将手伸进了上衣兜里,可是兜里没有荷包。他慌忙地搜遍了全身的七个口袋,都没有找到。
因为荷包刚才已经被安娜掏走了。
安娜她们从N馆的后台门口出来,又在滑旱冰的小棚前驻步,并且钻进观看滑旱冰的人群里。他站在安娜的紧后头,让斗篷袖稍稍触到她的披巾。安娜想走开,猛回头的当儿,踩中了他的脚。
他脱口说了声“对不起”,安娜脸上顿时飞起一片红潮,微笑了。她那瓜子脸上的眉梢和有点往上吊的嘴角,像一只凶猛的鸟似的微笑着瞪了他一眼,尔后又低下头来。他决意尾随她……大概荷包就是在那个时候被她掏走的吧。
客栈主管人在走廊上,依然双手着地,抬着头来嘲笑似的望着他。
“荷包可能是丢失了。明儿一早我让妹妹给送来不行吗?……真不好办,深更半夜的,即使往我的公寓挂电话……妹妹也无法来呀。”
“先付款这是我们的规定,所以……”
“就是说不能住宿罗。”
“真对不起,不过……现在可能还有电车,住在本乡的话,即使步行也能走回去嘛。”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安娜那只扔在门口的舞鞋,一边走下小客栈的楼梯。一边用英语断断续续地唱起俄罗斯歌曲,向本乡的方向走去。
“欢迎惠顾。”第二天晚上,客栈主管人佯作不认识似的欢迎他。他从隔扇的缝隙窥视安娜的房间。只见壁龛里放着安娜兄妹们的满是皱纹的贴身汗衫,两个又旧又脏的箱子,箱子上面放着炒成豆的袋子、生锈了的口琴,衣服架上放着一个落满灰尘的花环,还有一具用木板组成的小木马——除此别无他物。倒下来的木马脖子上挂着一块似乎不是玩具的俄罗斯勋章。
“少爷。”来铺床铺的女佣用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的名词招呼他,尔后嘎噔一声,把隔扇打开了。“如果您喜欢这里的那个外国姑娘,我可以帮您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