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钧唯有安慰自己,起码那些专家还是做过贡献出过力的。可是他心里对专家们一声叹息。叹息归叹息,他还是积极与那些曾经尊敬的师长们合作,一起拿出论文。他将所有的腹诽藏在心里,最多与妻子说说。
可因此,学术界很快响起腾飞的声音。专家们在各种场合唱响东海一号的革命性研发成就。宋运辉也介绍行业顶级会议让柳钧派人去参加,柳钧都请上那些专家们。荣辱呢,那是看不见的。有的是狼狈为奸,互为利用。很有意思的是,专家们反而成了东海一号分段研发项目的最好背书。
柳钧在2007年春节到来之前,紧赶慢赶地开了他这辈子最多最频繁的会。他相信,开春,他还得开更多的会,讲更多的话。但彼时他的心里相信已不是科研的激情,而只单纯是市场的动力。与专家们一起站在台上的不是痴心研发的科研带头人柳钧,而是唯利是图的企业主柳钧。
好事接踵而来,柳钧定购的保时捷911赶在春节前凑趣地运到。申华东一听说就跃跃欲试地想拉柳钧赛跑,可那几天柳钧忙得连轴转,应酬饭一夜可以吃两顿,哪有时间给赛跑。申华东可不管,他终于设计将柳钧骗到市一机所在的工业区。时间已是晚上近十二点。
崔冰冰也是刚应酬结束,与柳钧一起在回家路上被申华东骗来。车子一进入市一机所在的工业区,眼看路灯下一眼两眼三眼还看不到头的围墙,崔冰冰叹为观止。“还以为我们的腾达已经够规模,想不到东东那小子手底下产业更大。”
“东东爸是个绝对人精,我每次遇见他都觉得这个人好得不行,实在得不行,可信得不行,可亲得不行。不像宋总,可亲两个字可放不到宋总身上。可见做事先做人。我靠,还没见大门,这工厂也太大了。好像又再土建。”
但两人的车子摸到市一机主大门,却见申华东的烧包车子正正地停在大门前,鲜红的法拉利犹如寒风中的一把火。申华东拿着对讲机笑嘻嘻地跳出来,抓开柳钧的车门,笑道:“阿三,委屈你下车观战,我给你准备好暖暖的羽绒大衣了。我跟柳钧塞几圈。你们不许走,周围我都清场了,所有路口全有我们的保安把守。我们绕市一机外墙三圈,看谁更快。柳钧,要不要先带你勘路?”
崔冰冰不禁感叹:“申大少你大手笔。你们玩吧。”她心甘情愿地下车,再看看一溜望不到头的市一机围墙,心说周围得放多少保安才行啊。
“绕三圈哪儿够,我等的就是这一天。”柳钧眼睛雪亮,肾上腺素激情分泌。“绕到油箱烧干为止!”
崔冰冰叉腰站一边儿观战,她即使近朱多年也依然不赤,她才看不出两辆车子你追我赶又什么妙处,她只管看由远及近的车窗里的丈夫。其实她最爱的还是柳钧年少轻狂的态度,这阵子,东海一号分段研发结束,柳钧终于恢复正常,每天阳光灿烂激情四射,她不知道多享受。因此等车子终于绕到邮箱见底,一个急刹停到她身边时,崔冰冰首先想到的是冲过去给刚打开车门的一脸汗湿的丈夫一个激吻。后面赶来的申华东见此大声怪叫,拿出手机抢拍。两人才不管,吻完了给申华东两个鬼脸。
在申华东的同事拎汽油桶替两车加油的当儿,三个人在寒风中聊天。柳钧问申华东围墙里面是不是又再造车间,做什么用。申华东也答不上来,只含含糊糊知道似乎是新技术转让后产能跟不上,市场火得超乎预期,所以不得不投入巨资再造两个车间。
柳钧奇道:“我的腾达也准备扩车间,没办法,订单做不过来。但我有时候真觉得很玄,眼下的需求这么大,同比放大的倍数太惊人,我一直在想,究竟世界上的哪个角落产生那么大的需求,那样的需求会不会在哪天忽然消失,然后我们扩大的产能不得不慢慢阴干。我们是不是需要思考走更正确的路。”
申华东道:“我也有这担心,说实话。每天上网先看国外华尔街之类的国外新闻,国外对我们近年的GDP有很多议论,最先还很多人持GDP造假说,现在国际上这种说法越来越少,没办法,谁都感受得到这几年中国市场的活力,太火了。国外比喻为破车快跑,说我们的经济结构很不完善,可是却被疯狂增长的GDP拉着快速跑,不知道这破车旧车会不会散架。可我们企业再担忧又能如何。眼下的需求在飞速扩大,不管这种扩大是不是泡沫,我们都得迎头赶上,扩大自身以牢牢占据原有市场份额。要不然能怎么办,全国这么多工厂,我杞人忧天担心泡沫刺破不扩张,总有其他企业趁机扩张夺走我的市场。我们做企业的其他都可以失去,唯独市场不能丢,对吧。即使泡沫破裂,原先的市场若是已经被别人抢去,我这保守不扩张的也不可能在泡沫破裂后夺回市场,失去的很难再夺回。我们企业啊,只能被动地迎合,主动地扩张,紧跟大环境。不用多想,多想会吓死人。你听我的,我学经济,这方面的先例我早有读到过,我们企业只能那样。正确的路应该由政府来把握,但我看……”申华东看看周围的同事,闭嘴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