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舅的事,本来就够让易青娥难堪的了。可就在她最红火的时候,不知谁,又把廖耀辉的事翻了出来,说廖耀辉糟践过她。虽然那时她还并不太懂得这件事的严重。可她还是在心里骂着廖耀辉,也恨着舅了。
那是三月的时候,县上开“两会”,把她推选成了县政协常委。连朱继儒团长也才当了个政协委员,还靠的是他父亲当民党县长的老底子。大会开幕时,易青娥是坐在主席台上的。而朱团长却坐在台下。易青娥真的是稀里糊涂被提名的,说她符合好几个条件。尤其是年龄,能把常委的平均年龄拉下来不少。直到开会,她都不知政协是啥的。发的文件,好多字她也不认得。但这事,在团里团外都传得很凶,说她不好下一届还要当副主席呢。易青娥也不知副主席是啥的,反正就是觉得烦。不仅开会得坐很长时间,几天练不成功,而且还要发言。一发言,易青娥就不由自主地拿手背挡住,光傻笑。委员们也就都笑了。说易委员不发言也行,那就唱一段,唱一段也算发言。她就站起来唱一段。这事也传得到都是,说最后领导还点名批评了。批评有些组,在讨论时让委员唱戏,很不严肃。后来她就再没在会上唱了。不过私下里,大家还是一个劲地要她唱。有的还要她把杨排风的“棍花”,也近距离玩着让大家看一看。她去开会,还不得不拿着“烧火棍”。总的来说,她是不喜欢开会的。为这事,她还找过朱团长,问能不能不让她当啥子委员、常委了。朱团长还笑她说:“真是个瓜女子哟!这是政治待遇,不仅是给你个人的,也是给整个文艺界的。就因为你《杨排风》演得好,剧团十几年没出过这样扎实的好戏了,大家服气你,才把你推上来的。其他单位的人,为争一个委员,脑壳都快打破了。人家给了你常委,你还不当。我娃这脑壳呀,真正瓜实了心了。”朱团长说着,还溺地敲了她一个脑瓜嘣。
易青娥真的是不喜欢开会。她连剧团院子都不喜欢出去,更不跟人了。平常,除了演出,一有空,她就钻练功场不出来。她觉得一个人独,很自在,很服。跟她同分在一个宿舍的,一个是演闺阁旦行的周玉枝,一个是演小花旦行的惠芳龄。周玉枝比易青娥大两岁,惠芳龄跟易青娥同龄。过去易青娥在灶房时,跟她们接触都不多。即使后来调回学员班,易青娥还是不主跟人说话的。自她红火起来后,除楚嘉禾明显表示出不屑外,其余同学还都是希望跟她接近的。可她也许是天生的自卑,总是见人笑笑,就再没多余话了。她们三人分到一个宿舍,有好几天,也都是周玉枝和惠芳龄在说话。她自把东西搬宿舍后,还是把所有时间,都放在功场了。回房就是洗漱觉。有一天,周玉枝不在,易青娥练完功回房后,惠芳龄是没话找话地跟她聊了大半天。与其说聊,不如说是惠芳龄一个人在说。
惠芳龄特别利索,也特别能说。她说:“青娥,你现在是宁州的大红人了,有些话,不知当说不当说?”易青娥也没说当说,也没说不当说,惠芳龄就说,“我们过去都小,不懂得好多事,都以为你舅不好,你也就不好了。都不敢跟你说话。有人在宿舍欺负你,也没人出来帮你。那时真的都太小,瓜得很瓜得很。现在想起来,真是可笑极了。你是我们这班学生里,吃苦最大、最多的一个。今天这样红火,也是应该的。不过,有些人也太坏了,总是在背后说三四的。不仅说你舅的坏话,而且也说你呢。那话恶心的,我都不知咋给你说好了。”易青娥本来是不想听的,见惠芳龄把话说成这样,又想听了。就让她说。让她说了,惠芳龄反倒又要遮遮掩掩的。易青娥就拉开被子,准备觉了。可惠芳龄到底还是把话说出来了,就是廖耀辉跟她的事。不过这事已经不是本来的样子了,而是说成廖耀辉把她压在灶门口,已经咋了咋了的。并且说都咋了好几年了。说她舅回来为这事,还拿火钳打过廖耀辉,要不是宋师挡着,都差点出人命了。许多事还都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一下就把易青娥打蒙了。
后来,她舅见了她,也是说:“娃呀,人怕出名猪怕壮。你一红火,啥事就都来了。你要经当得起呢。”胡彩香老师也是这话,要她住,说谁说,就让说去。再后来,苟存忠老师也安她。古存孝老师也安她。连裘存义、周存仁老师也都安起她来。她就知,这事已经被传得到都是了。有一天,说郝大锤为打菜跟廖耀辉吵架,端直把最恶毒的话都说出来了:“你个老强,还没抓走?还没被拉出去毙了?你狗在灶门口下的那些龌龊事,看纸里的火炭,还能包藏到几时?老狗的!”
为这事,朱继儒团长还专门把易青娥去谈了一回话。说事的经过,他都找宋师了解了。有些人是别有用心,要她不要理睬。易青娥又能怎么理睬呢?有一阵,她一看见廖耀辉就来气。廖耀辉远远地见到她,也朝一边躲哩。这样越躲,闲话就越多。气得易青娥只能用棉花着耳朵,一个人迟早都在功场拼命地劈叉、下、踢、扳朝天蹬。她的确练功。除了练功,也的确没有任何其他事可以做。只有在舞台上、在功场里,把一切时间都消磨完了,然后,非常困乏地躺下来,她才觉得一天的事是完了。
接着,剧团又被县上安排下乡巡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