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伙!”
我愤然站起身来,想立即折回教室,藤原安抚我说:“算了吧,那只是学生幼稚的玩笑。”
没错,当然是玩笑,但这种玩笑太劣质了!明知道我不知道,还故意设计我,让我成为笑柄。堀田就不用说了,那些一脸无辜地坐在座位上的学生,一定也在内心偷偷嘲笑我。好残酷的一群人,完全无心体恤还分不清楚前后左右的新任老师。什么“培育慈爱之心”嘛,真亏这句校训的匾额还装饰在各教室的黑板上方,那种根本做不到的标语,早该丢到窗外那一大片辽阔的平城宫遗址去了。
在藤原的劝说下,我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下来,不悦的情绪怎么也无法排解。藤原笑嘻嘻听我说话的态度已经够令我不满了,但更令人讶异的是,其他老师也是同样的反应,甚至有老师赞赏似的说:“这点子还真不错呢。”
这样我岂不成了笑话?把人当猴子耍还被称赞,哪有这种道理?我试图大肆反驳,但是一激动就说不出话来,那是我长期以来的毛病,想说的话连一半都说不清楚。眼看桌上的点名簿都溅满了口水,我还是没能让老师们了解我的心情。这时,有老师开始瞄着手上的表,藤原还在笑嘻嘻地看着我。
但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有一个人感觉到了我的愤怒。刚好经过那里的学年主任,猛点头应和我的话说:“我知道了。”走向教职员室的一角。我盯着看他要做什么,只见他打开了麦克风的开关,用缺乏抑扬顿挫的声音广播说:
“1-A的堀田伊都、1-A的堀田伊都,下课后请来学生指导室。”
他又走回我面前,交代我下课后一起来,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我低下头说:“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自己好像成了向老师告密的小孩,感觉糟透了。我有预感,自己犯下了小小的错误。
头顶上突然响起告知下一堂课开始的钟声,我环顾四周,不知何时已经少了好几个人。还稳稳坐在椅子上的藤原,优哉地说:“啊,我下堂没课。”我慌忙抱起教材,确认课表,走向1-C教室。
我的预感果然没错。
下课后,堀田伊都绷着脸来到了学生指导室,从她一进门,我就知道这场对话不会有好结果。
我和学年主任并肩而坐,堀田隔着折叠桌坐在我们对面。她只在刚进来时瞄了我一下,后来就再没看过我一眼。真是个动不动就惹人生气的死小子,不对,她是女生,所以应该是死婆娘,不过婆娘听起来好像有点太火爆了。
我正想着这些蠢事时,学年主任已经开始说教了。堀田听着他说,只简短回应“是”或“不是”。她似乎看都不想看我一眼,所以我毫无顾忌地盯着她的脸看。
房间左侧高处有一扇窗,开始西斜的午后阳光从那里洒落下来。穿过蕾丝窗帘的光线,正好斜斜地横切过堀田的脸,描绘出淡淡的阴影。
我着迷似的,注视着堀田的脸好一会儿。算是有点暗的房间里,只浮现出堀田半边脸,看起来分外庄严神圣,好像在这气氛沉重的房间里,只有堀田承受着不同的重力,看了就生气。但是看着看着,我发现堀田的脸有点像鱼,眼睛之间的距离稍远,毫不在乎地看着正前方的表情,以她高一的年纪来说,显得相当成熟。从窗户洒落的光带,斜斜经过她的双目之间。在光线中浮现的右眼,流露着理性与智慧;藏在阴影里的左眼,飘荡着顽固的神色。一双眼睛在坚毅的眉毛下显得有些疏离,但各自不同的眼神却又都带点野性味道,简直就是一张野生鱼的脸。
学年主任的絮絮叨叨持续着,毫无间断。堀田乖乖听着,但紧紧抿成一条线的嘴巴,明显地流露出对身在这里的反感。根本毫无成果。
“向老师道歉。”说教终于告一段落,学年主任对堀田说。
堀田这才将视线转向我,深深低下头说:“对不起。”温驯得出奇。
“为什么说那种话?”
学年主任这么问,声音里多了分安心。堀田看着自己摆在膝上的手,从眼睛延伸出来的睫毛很长,应该可以承载两根火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