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户是个老内行,自己在这个行业里跌打滚爬出来的,对现场熟悉得很,除了热处理车间,整个厂区即使全部空空荡荡,客户也能从细节的方方面面看得出这家公司有没有露出败相。这就是他在眼下这种水深火热时期必须亲自出马的原因。
柳钧亲自陪同,两人一路聊天,看看走走,其实柳钧也看得出客户在关心什么角落。围看一台进口机床的时候,客户顺手摸了一把窗台,走出很远了,才将话题扯过来,道:“你们最近闲下来也是让工人拔草擦玻璃窗吧,我们工人个个被我骂我法西斯,这么热的天还让他们拔草。最近我们公司卫生状况突飞猛进,他们说下一步我该荒唐到命令他们打扫烟囱内壁了。哈哈。”
“我们目前还没有,还只是周末两天不再有加班,如果哪天一周要停三开四了,我要学你这套,不过我更可能开展技术比武,抓紧时间炼内功。工厂有一股气,这股气千万不能让它松懈,我们即使遇到非常时期,无法提供足够业务让车间吃饱,也得想方设法不能让工人的心闲下来。扫烟囱也不足为奇啊。”
“哦,你说的技术比武,有没有方案……”
两人从腾飞讨论到腾达,又从腾达,特特意意半夜三更出现在后来居上者的新公司门口。两个内行人只是隔着电动门往里就着路灯看一会儿,就感觉出里面浓浓的衰败的味道。路灯的完整与否,路上的垃圾是什么垃圾,以及门口保安的风貌,全都是答案。不一样,就是不一样。眼下谁都艰难,同一行业的,谁都别装胖子。但是不同的企业有不同的应对,不同的应对体现的便是管理者的底气。管理者阵脚不乱,辖下的企业便是有活路。因为这样的阵脚不乱,是需要有财力作为后盾的。这年头,估计已经很少有人还相信有什么精神胜利。
一大圈转下来,早已凌晨。客户为人很是实干,拉住柳钧商谈合同细节,黎明时节,当场商定分割成小块,但是若合作顺利,尤其是资金来往顺利,却可以连成大块的阶段性合同。两人都异常慎重,谁都不敢大刀阔斧,这种时期更应该将每一步踏稳,不敢有丝毫闪失。已经面临外部因素引起的业务下降和开工率下降,再也不敢让不必要的内部闪失成为骆驼最怕的一根草。
既然已经谈成,客户很爽快地让柳钧别送机了,大家都安心睡觉,他回头让宾馆叫醒后自己打个车去机场,反正彼此合作,来日方长。柳钧也不客气,但他出来后想到崔冰冰正一个人应付嘉丽回国的局面,很是不放心,到宾馆总台查得有早班飞机正好飞浦东机场,他就直接迎着天边的朝霞去了机场。他从国内出口迷迷糊糊地摸到国际出口,还比崔冰冰早了一大步。
崔冰冰能理解柳钧的担心,她拍拍自己的肩膀,笑道:“来,尽管靠着睡,现在有坚实的我呢。”
“你来了,我就不站了,我去那边坐着睡。等人来你叫醒我。”
崔冰冰摸出柳钧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才放他去睡。她一个人站在线外等嘉丽,知道国际航班报到达后,还得等好一会儿才能见到人。可是她想不到能等那么就还没见人,可是看上面到达班级显示,明明已经到了近一个小时。崔冰冰没耐心了,去服务台问那个航班的人走空了没有。但是转头,却看见嘉丽领着小碎花与三个男人一起出来,即使离远远的,崔冰冰也嗅得出那三个男人身上满满的公务味道。崔冰冰自觉地停步,看着嘉丽东张西望地最终看到她,但两个人都不打招呼。嘉丽径直走向她父母,将小碎花交给她父母,跟着那三个男人走了。
崔冰冰张口结舌地看着这一切,回过身来坐到柳钧身边考虑了好一会儿,才将柳钧推醒,告知详情。两人也不敢逗留,立即启程回家。崔冰冰不知道嘉丽现在是怎么想的,叫她别回来别回来,非要回来,现在应该后悔了。不过也可能,嘉丽那人可能会以为这样才有意义,与她老公同甘共苦。
柳钧一路还是睡觉,躺在商务车后座舒舒服服地睡。事已至此,反而搁下一头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