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也有好多地区头面人物,托人出面,要娶易青娥做儿媳妇了。朱团长有一天还跟古存孝说:“咱们恐怕得赶快‘班师回朝’了,再不回,易青娥还得改行,去做那些‘侯爷王爷’的儿媳妇了。关键是好几家都在说。我们就只一个易青娥,咋办?应付不好,只怕是得吃不了兜着走呢。”古存孝说:“这得亏是新社会,要搁在旧社会,咱就得赶想辙了。不从陆路逃,就得从路蹿。并且还得夜半三更,让青娥女扮男装了蹿。要再蹿不出去,就得把人戏箱,给箱子拐角钻几个透气的窟窿,偷偷朝出运呢。不好,整个戏班子的命都搭上了。这号事,一般都是旦角太出彩、‘盘盘’太靓招的祸。”
“盘盘”,在老艺人那里,就是脸蛋的意思。
可朱团他们躲着、推着、应付着,还是有人不依不饶地要娶易青娥。整得易青娥和领导都毫无办。
这里面有一个刘红兵的,是行署一个副专员的公子。他刚从部队回来,正给哪个领导开小车着。那时,开大车也是很风光的职业,还别说开铁壳子小车了。全地区,就三四辆伏尔加,其他还都是“帆布篷”。据说,到他家提亲的,把门槛都能踢断了。但这个刘红兵,偏偏看上了易青娥的白娘子,又看了她的杨排风。那种美艳,那种娇,那种飒英姿,那种一想起来就令人无入眠的楚楚人,让他是怎么都放她不下了。他就在一个公子哥儿们聚会的场合,一口喝了一瓶高脖子西凤酒后,撂下话说:
“谁都甭再了,易青娥是我的。不信,都走着瞧。”
刘红兵开始是着他,出面给地区文化局领导的老讲。文化局领导的老,又找宁州剧团的朱团长讲。说朱团长说了,易青娥还小,跟个虫一样,啥都不懂,等以后娃脑瓜子开窍了,再牵这个线不迟。也算是说说笑笑着,把这事打发了。刘红兵他见刘红兵太上心,就劝他说:“唱戏的,那都是化妆化出来的好看,平常大概也跟行署里这些女娃子差不多。”刘红兵就说:“没化妆我也见了,比化了妆还好看呢。行署里哪有这好看的女娃子,咱这都是吊吊沟子,凹凹眼,还厉害得跟生葱一样。跟易青娥就没比。”他又说:“唱戏这职业不行,娃看着亲蛋蛋一个,可没文化么。要是放在前些年,个宣传队、文工团的啥还行。现在抓经济建设,都不兴这个了。就像你,当兵红火,爸送你去当了兵。开车红火,你从部队回来,又安排你开了车。眼看着,这开车也不行了,你爸说,还得让你赶去混个文凭,好安排其他事呢。”刘红兵气恼地说:“不去,看书我头痛。我就要娶易青娥。要是娶不到易青娥,我就走了。”他问:“你走到哪儿去?”刘红兵说:“你管我到哪儿去。”以后的事,就是刘红兵自己出手了。
其实最让易青娥纠结的,还是封潇潇。不能不说,她已经上这个同学了。尤其是一个多月的《白蛇传》演出,虽然白天她是尽量避着他,可每到晚上,他们就要眉目传数十次,还要抱在一起。封潇潇的温、呼、心跳,她都是深切感受到了的。许仙在很多时候,似乎已经不是许仙,而是封潇潇了。是封潇潇抱住易青娥了。虽然很苦,很累,但她每天晚上,都有一种强烈的演出期待。尽管是当着上千观众,在行一场演戏的。可这种,已经让她心满意足。当然,她也在一再告诫自己:到此为止了。
易青娥知,为“六匹狼”请她去参加诗歌朗诵会,封潇潇都快气成乌眼了。他一直站在她离开的路口,苦苦守候了她四个多小时。无论哪匹“狼”来,如果封潇潇有猎,她觉得,随时都是会走火的。她也能感到,他是在极力克制自己,可有时,还是克制不住地要给一班同学,留下许多终生难忘的笑柄。尤其是刘红兵的出现,把封潇潇的肺都快气炸了。这个一切都不管不顾的“高子弟”(当时人都这样他),不就开一辆铁壳子白车,“”的一下,停在剧场大门口,或者后台了。管你谁挡不挡,人家端直就了化妆室。见了朱团长、古导才打声招呼。其余人,一概是眼中看不见的。他每次来,还都直接走到易青娥跟前,不是拿的整只葫芦,就是拿的整条糖醋松鼠鱼。就连大家都想吃,却又舍不得买的面包、蛋糕、红白、沙琪玛,还有各种罐头,人家一拿也是一整箱地撂在那儿,让大家随便吃。易青娥让朱团长把人也赶过好几次,但刘红兵一开口说话,朱团长就吓得连声好好好的,没有下文了。刘红兵不就说:“我都给文化局的老丁说了,让他给你们买些练功服。我看你们演员的练功服都太旧了,式样也有些老。”老丁是文化局长。过两天,他又给朱团长说:“我给老吉说了,让些大米。给你们粮搭配得太多。这么辛苦的,一天还能不保证一顿大米饭?”老吉是粮食局长。并且他说过的话,还很快都能一一兑现。团上有些人,就觉得刘红兵厉害了。气得封潇潇有一天见刘红兵来,端直给他坐的椅子上,撂了一管开了口的大红油彩。刘红兵神神狂狂的,眼睛死盯着易青娥的脸,就没朝椅子上瞅。他一塌下去,一逛,起一看,白西服抹得不仅满是红,而且油彩从管子里飙出来,溅得白皮鞋、白袜子上都是。他手一,连花领带也抹得见血了一般可怖。气得刘红兵直嚷嚷:“唉,这是哪个挨球的货,你把油彩撂到椅子上,得是准备把哥的沟子也化成孟良呢。”看来,刘红兵近来看戏,也是有大长了,竟然知孟良是要化红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