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思申笑嘻嘻地听柳钧激动地长篇大论,耐心听完,道:“我家某人说,他经历三次经济低谷,总结出两个字:活命。这回也是一样,该借贷还是借贷,经济总有高低轮回,等走出低谷,好好活着的人总能最快起跑,即使低谷时候背点儿债,你领跑时候也很容易还掉。我是理论王,没企管经验,我的意见是,危机时期也是各企业被动或主动清理库存的时期,等库存清理完,正常需求就体现出来了,这个时候市场又会冒出正常需求来。所以经济总会在见底后回升的,想尽一切办法熬过去,不要吓死在子夜时分。”
柳钧犹豫了一下,道:“我作为私企,与宋总的处境不一样,我有顾虑。我尝试用我朋友钱宏明的思维方式来考虑问题,看到前路却不好走。首先是目前企业普遍经营情况不佳,包括红火的房地产业今年也陷入困境,税收一定受影响。听说税务局每年都有任务,我很担心年底突击检查搞创收,也或者生出其他名目来,比较预缴什么的,我如果勉强维持生存,受不受得了那么一刀。”
“呵呵,知识分子这点最不好,事前就把所有的坏处全想足了,吓得自己裹足不前。”
柳钧一听就笑了,“是的,哈哈,回过头来再一想,既然目标是活命,还怕什么,披荆斩棘也得上。对了,非知识分子杨巡最近也麻烦,问东东一开口就是借两亿。”
梁思申微微一笑,“你少幸灾乐祸,他这个人能从体制内获得帮助。东东不会借钱给他吧。”
“您是大仙,百发百中。”柳钧转了话题,“梁姐,你们组最近的研究,对不起,只能停留在理论上了,我在一个月内暂时拿不出钱来做实验,一个月后还得看天吃饭。”
梁思申笑笑,耸耸肩。忽然问了句:“真的一点儿闲钱都没了?我看你样子还蛮轻松的。”
“我要愁眉苦脸,公司气场就得崩了。OK,我这就盯着银行借钱去,能借多少就多少。前阵子银行信贷员跟我说,今年奖金少得都快喝西北风,只要银行真的放开贷款,他们一定动力十足。”
两人告辞。但柳钧走出几步,又折回来追上梁思申,“根据我朋友的思维方式,由于地方财政的一半来源是卖地。目前地方财政困局,会不会让他们打房地产的主意。比如说,放开对房地产的信贷,收回年初的一些政策。”
“你管那么多干嘛?”
“我得预估市场发展啊,看看会不会有工程机械的出路。做工程机械的客户今年业绩快吃鸭蛋了,连累我E系列找不到出路。”
“我看来得找点儿内部数据研究了……回头告诉你。不行,脱离社会太久,迟钝了。”
梁思申嘀嘀咕咕地离开了。柳钧与宋运辉的“活命”二字真经产生共振,决定无论如何要从银行挖出钱来,搭乘信贷放宽的头班车。只要不是采用与嗑药类似的借高利贷等手段,他决定使用寄出所有法宝,只求活命。眼看美国那边危机越烧越烈,连雷曼兄弟这样的公司也能倒闭,可见危机不可能很快见底,危机涉及的范围可能更广,影响更大,活命很难很难,比他想象的更难。他不能再保守地采用常规措施了,就像走进丛林,为了活命,可以皱起眉头闭上眼睛吃蚯蚓。即使,贷款发工资,贷款支付日常运行费用,贷款赎回他抵押出去的房产和车子,又如何。没有规矩了。
但银行还有点儿小心,给柳钧开的是承兑。承兑与贷款对柳钧而言并无不同,以前是拿支票出去购买原料,现在换成承兑,跟急于卖货给他的供应商谈价,只给承兑不给现钱,不免又压了一道价格。拿来钱,他赶紧将车子赎回来。最近经常有人问他车子去了哪儿,是不是抵押出去了,是不是手头紧张,他终于体认钱宏明去年资金链绷紧却反而买宾利的心态,越是没钱,心里越没底气。
有了钱,他彻底放手打起价格战。以前他让腾飞做一线品牌,让腾达做二线品牌,放弃技术含量低的大路货,可现在为了活命,他只要价格吃得消,什么都做。他在销售例会上杀气腾腾地说,抢到生意,就意味着在这脆弱的生存环境中消灭竞争对手,就意味着获得更大市场占有率,就意味着活命。他则是联合财务部门与生产部门,每三天给出一个新的价格底线,放手销售部门凭此精确的价格底线与同行价格肉搏。
罗庆管理的市场部人员个个定期进行技术培训,以确保推销产品时候可以说到点上,让客户认识腾飞的产品究竟性价比好在哪儿,要保证可以面对客户的工程师。因此对于柳钧的决定,大家当场哀声一片,这价格肉搏太没技术含量了。可是大难当头,公司又能怎么做呢。柳钧也在会上直言不讳,他心里也很矛盾,他从来坚持科技制胜,也一向以此理念来管理公司,不惜为此牺牲规模,可是面对世界性的危机,必须采取不同寻常的办法以求活命。但科技制胜的理念依然是公司的灵魂,只要公司存活下来,一切照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