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桂生脑子嗡的一下就要爆炸了。
休息室坐了一圈主创人员。包括主演忆秦娥在内,大家都十分惊讶地看着秦老师和他。
他想问一句为什么,但没有问出来。这个秦八娃,好不容易把你从北山拽来,就是想着,我薛桂生能重排你的作品,你一定是欢欣鼓舞、大力支持的呢。可没想到,你一开口,就放出这样的冷炮来。
秦八娃问忆秦娥:“秦娥,你觉得这样演戏顺畅吗?还像是在演戏吗?你表演起来别扭不?”
忆秦娥只是了服装,解了头盔,抹了大头。脸上的妆还没顾上卸,就来听秦老师谈意见了。谁知秦老师端直问到她了,她急忙用手背把一捂,咧一笑,算是搪过去了。
秦八娃说:“你忆秦娥是装头呢,还是真的不觉得这样呈现,没有什么不好呢?”
忆秦娥还是傻笑着。
秦八娃接着说:“这么好的演员,这么好的扮相,这么致的做工,这么奇妙的绝活儿,可惜都被灯光、布景给淹没掉了。一整晚上,我几乎都没看清忆秦娥的脸。山石布景运来去;天地灯光变幻莫测;台前幕后烟雾缭绕;响乐队震耳聋。这还是演戏吗?这还个戏吗?”
薛桂生的脸唰地就红完了。不过他心里在说:这个土老帽,一生住在北山的一个小镇上,的确是太落伍了。让他来看这样的戏,算是对牛弹琴了。
秦八娃的话瘾还给绊翻了:“可能我是太老土了,看不懂你们的艺术创新。但我觉得任何艺术,都应该有自己不能改的个本。一旦改,就不是这门艺术了。戏曲的本,说到底就是看演员的唱念做打。舞台一旦不能为演员提供这个服务,那就是本末倒置了。再好看的布景,再炫目的灯光,看上几眼,也都会不新鲜的。唯有演员的表演,通过表演传递出的神感与思想,能带来无尽的创造与想象空间。太空舞、霹雳舞、模特儿步,固然好看。我不是不看,尽管心脏有时也有负担。但我从不反对年轻人去跳、去唱、去走。可要植入到戏里,就不不类了。戏曲是个有上千年历史的老人了,老人应该有老人的行为事方式。老人应该沉稳、持重些。活了这么多年,经见了这么多世事,更应该有所守了。千岁老人,已不需要用首姿来引眼球了。学时尚,学青年少的猎奇好,不是戏曲老人的强项了。一地效仿,反倒会死得更快。我们重排,是想拯救戏曲,我想不应该是为了加速它的灭亡吧。话可能说得难听了些,但这是我的真实感受。对不起各位艺术大家了,我毕竟是个山村老,见识浅陋。要想把老戏唱好,我觉得你们荒废的时间长了,恐怕得先补补钙了。姑妄言之,姑妄听之,姑妄听之!”
秦八娃说完,大家都没说话,有点兜头浇了一盆冷的感觉。不,是浇了一头冰碴。
在朝后台走的时候,薛桂生问了忆秦娥一句:“你到底感觉怎么样?”
忆秦娥说:“我咋觉得秦老师说的有理,戏是不是太花哨了?啥都像,就是不像戏了。”
薛桂生这个年过得糟糕透了。他的心,比天地间席卷着的雪花还冰凉。头一炮,好像就没放响。他本来是想把戏曲包装得更好看些,没想到一彩排,就招致这么多的反对声。他只好把希望寄托在见观众以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