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始只觉得石怀玉有才,画是画得极耐看。尤其是题款部分,不仅字好,而且句句别致风趣。读来让人忍不住要捧大笑。她第一次的作业,是画的一只山羊,脚都七扭八裂着。这种况下,羊是站不起来的。关键是画得还不像羊,有点像狗。大家就都在笑她:说忆秦娥的“狗”,是被谁打得站不起来了。谁知石怀玉拿起笔,在画边题款:“坐起来是土狗,卧下去是山羊,坐卧不安者绵羊也。”大家就鼓起掌来。一些人是学画的新鲜感一过,就不来了。还剩下几个,大概是看出了石怀玉教学的“着力点”,也都借故开了小差。最后来上课的,就只剩下忆秦娥了。石怀玉说:“终于达到目的了。要再不淘汰完,我还真成幼儿园的阿了。”
大概也就是在这时,忆秦娥才听到一些风声,说她跟石怀玉对象了。这事几乎把她吓了一跳。怎么能把她跟石怀玉联系到一起呢?她只是觉得石怀玉风趣、默、好玩、有才气,仅此而已。若要对象,那简直是她想都没想过的事。怎么有人就能把她跟石怀玉往一起连呢?竟是出了奇事了。她不得不明确告诉石怀玉,让他别再来了。她也不想学了。她说最近在请老艺人排戏,没时间再学画画写字。然后,石怀玉再来,她就没搭理了。
那段时间,她也的确在请一个老艺人排《背娃府》。这是清代秦男旦魏长生的拿手好戏,早已失传。现在只有一个“汉调桄桄”老艺人还能教。这戏需要高跷功,她就每天给上绑了六寸“木跷”,在功场来回走着、练着。
薛团长上任后,在集训方面,出台了一些制度,也曾引了一些人来练功、排戏。但也就是早晨集合完后,热闹一阵子。下午和晚上能持的,还是只有忆秦娥一个人。那阵儿,功场倒是多了几个家属的孩子,都想跟着忆秦娥学戏。家长们说,娃们学习成绩都不行,家里也没人辅导,即使将来勉强上了大学,回来还未必能省秦这样的事业单位。都说不如子承父业,早早学戏算了。薛团也在多种场合放出话来:省秦该招一班新学员了。人才已严重青不接。既然薛团都有了话,让娃们早点入行,将来考试,也就能近楼台先得月了。这些父都教孩子,要以忆秦娥为榜样。说把戏唱到忆老师这份上,就算把人活成活大了。忆秦娥也许是天生喜欢孩子,就都应承下来,在自己练功、排戏之余,把娃们组织起来训练开了。功场一有了孩子,立马就生起来。
那个石怀玉又像当初的刘红兵一样,任你怎么回避、甩脸,他还是不依不饶地要来扰。她甚至都跟薛团告了状。薛团也拿石怀玉没办,人家说是冲孩子们来的,又不冲你忆秦娥来。石怀玉是背着画子在写生,你也不能不给一个画家,提供创作戏曲艺术素材的机会吧?关键是这个石怀玉,很快就跟孩子们打成一片了。孩子要个啥,他就能画个啥。他的线描功底、漫画能力极强。每次来,都会给孩子们画出几张漫像来。有时仅几笔,就让入画的孩子憨态可掬、栩栩如生了。他一天不来,孩子们还要不停地打问,怎么不见大胡子叔叔来呢?我们想大胡子叔叔了。石怀玉把孩子们的心,给彻底俘虏了。孩子们的家长,自是也喜欢起他来。忆秦娥懒得搭理,却有的是人待见。石怀玉画得时间长了,过了饭口,竟然还有人回家,给他做好吃好喝的端来。忆秦娥在心里骂着:这又是一个没皮没脸、死滥打的货。上说在给孩子们画画,贼眼睛却是老在踅着她的。每天他还是照样拿着玫瑰花,却假装是要献给最听话的孩子了。他除非不开口,只要一开口说话,表面是孩子和家长们乐哩,其实每句话的后面,都藏着对她的暗示、攻、扰。你都难以想象,他怎么就有那么多妙语连珠的怪话,就有那么快速机智的反应。
她在心里骂着,却也在心里越来越亲近起这个人来。也许,与这样的快乐生命组合在一起,自生命也会快乐起来呢。当偶尔有这种想时,她又会迅速打消这种念头:不可能,忆秦娥是绝对不可能跟这个稽的大胡子到一起的。可以笑,可以乐,却是不可以在一起生活的。
可时间再一长,发生了一件大事,就让她跟石怀玉走得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