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她正练“高跷”,突然摔倒了,娃急忙从拐角跑出来,帮她解“高跷”绳子。还帮她着崴了的脚脖子。娃问她:“忆阿,你为啥还要这样猛练呢,不累吗?”
“累。可排戏需要,不练不行么。”
“人家也都不练,咋就行呢?”
“人家不排《背娃府》,不需要练这些。”
“忆阿,你觉得唱戏有啥好吗?”
这话还把忆秦娥给问住了,她想了想说:“人总得有个吃饭的职业不是。阿当时只能选择这个职业,所以就学戏了。”
“听说你原来做过饭,当过烧火丫头?”
“当过。”忆秦娥知,几乎所有人,都把她的过去放得很大。所以连孩子们,也是知她烧火做饭这个出的。
“做饭多好,为啥要苦苦挣巴着学戏呢?我看去挖煤都比唱戏好。为啥要学唱戏呢?狗的唱戏。狗的‘毒蛇胆’。”
忆秦娥没想到,娃心中是这样痛恨着唱戏,痛恨着他爸的。回头想来,孩子为唱戏,的确是付出了全部童年。即使练到今天这个份上,他也没有看到任何出头之。他说:“忆阿,你都把戏唱得红火成这样,还苦巴巴地挣着、练着、熬着。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活着就是为了练功、为了唱戏、为了出名吗?人家都在打牌、逛街、打游戏机、看电影、看电视,你整天就这样练‘高跷’,练‘卧鱼’,练‘出手’,练‘圆场’,活得有意思吗?”
娃那天的话,的确把她给问住了。她从来就没想过这些事,只是把练功、排戏,当作生活方式,当成过子的一种了。可孩子不能理解这一切,也不能接受这一切。她甚至是给娃,当了很坏的“样板”,而让他爸爸、爷爷,拼着命地要把他朝不归路上推去。
终于,有一天早晨,娃吊死在了练功场的高空吊环上。
娃是这个功场每天来得最早的人。因为团上集合后,他就得退到一边,不能再占功场的地毯、海绵垫子、跳板这些训练设备了。剧团还没有开始招收学员,他还不是省秦的一员。
而每天第二个来功场的,就是忆秦娥。当她推开功场门,看见一个人,长咧咧地吊在工棚的吊环上时,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娃。可娃的个头没有这么高。但那瘦、瘦,明明又是娃的。并且“乾坤圈”和“风火”,就扔在他的脚下。她立即断定是娃了。她大喊一声“娃”,就扑过去抱住娃的双脚,却怎么也够不着绳索勒着的长脖项。她就跑出工棚去,大喊救人。当来人一起把娃解下来时,孩子已浑冰凉。他的头长长地吊了出来,惨如间小鬼。
娃大概已死一两个小时了。
娃他知这事后,差点服毒自杀了。他爸嗵的一声倒在上,几天都醒不过来。直到这时,大家才知娃他家的困难:无论是当年的“赵子(爷爷)”“佘赛花(奶奶)”,还是后来的“毒蛇胆(爸爸)”“盼()”,子都过得十分拮据恓惶。主要是“佘赛花”“盼”都是病号,把一点家底全掏空了。这下,又殁了家里的唯一希望,辛酸悲痛,自是难以言表了。
随后,团上不仅给了补贴,而且薛团长还发起了为老艺术家义演的倡议。忆秦娥唱了她的拿手好戏《鬼怨》《杀生》。石怀玉也就是在这个场面上的表现,让忆秦娥对他刮目相看了。
据说石怀玉的创作作品从不出售,也绝不送人。哪怕你是什么达官显贵、老总富豪,一律免送,也一律免谈。他平常主要是靠卖一些线描、漫像画,用于糊口。他能做到把你看上一眼,就能画得特征凸显、神形毕肖,令观者无不击掌称快。可这次,他却拿出了一张八尺创作画《太白积雪》(这也是他最得意的作品,曾经反复拿出来给人展示“炫耀”过)。现场拍卖了十二万。并且悉数给了娃他爷他爸。
大胡子石怀玉,也由此在省秦声名大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