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秦娥要真跟大胡子走到一起,又会是个什么境况呢?她还有点想象不来。不过她得琢磨这事。琢磨起忆秦娥的事来,她总是既有时间也有心思和兴致的。那天,她甚至把周玉枝也了来。两人在一起,探讨了半天忆秦娥可能到来的二婚之喜。
周玉枝是越来越不喜欢跟这个老同学在一起做任何事了。尤其是不喜欢她说忆秦娥。在楚嘉禾折腾歌舞、模特儿那段时间里,周玉枝在家静静养着孩子。她也许是比较早地看透了唱戏这行的本质,就是“残酷”二字。不当主角,在外人看来,你就是在剧团里混饭吃的。可要当主角,又谈何容易呢?一本戏,也就那么一两个人物,可以称得上主角。其余的主角,也就是图好听而已。都主了角儿了,那还不成大烩菜了。要当主角,很多时候,是需要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差的。差了一样,你就可能与主角失之臂了。只要在剧团唱戏,几乎没有人觉得,自己是会比别人差多少的。都认为,只是没有机会,给了机会,“子脸上也是要放光彩的”。周玉枝开始也是这种感觉,觉得自己跟忆秦娥到底差了多少呢?本本折折,都是她忆秦娥唱了,自己永远就是配演或大套。尤其是都从宁州来,忆秦娥是响当当的主角,楚嘉禾也隔三岔五地能攀上主角宝座过过瘾。而自己,几乎没有改变过从属、配演的地位。宁州来的人,老对她说:“你咋不朝前走呢?你周玉枝又比她谁差了多少?还是门子没投对,得想朝前奔呢。”她开始心劲儿也很涌,可后来,看到忆秦娥那么苦苦奋斗,也是活得屈辱、伤痕遍的,就觉得何苦呢。楚嘉禾倒是一门心思在朝前奔呢,可奔着奔着,也多是“羞辱大于荣耀,得不偿失”。这十个字,算是她对这个老同学生命不息、冲锋不止的基本评价。因此,她也就慢慢变得现实起来了。
由于自己的客观条件不赖,周玉枝也被无聊的臭男人们,排列了省秦“八大贵妃”之一。那几年,给她介绍的对象还真不少呢。就在别人都忙着争角、排戏的时候,她却悄无声息地入了挑拣对象时段。也不知怎么就有那么大的挑选余地。她竟然在一年多时间里,就遴选过了三十几个男人。有的竟然还选成了“回头客”。不过在阅人无数、阅世渐深后,她也逐渐给自己有了定位:找一个能好好陪自己过子的人,是关键的关键。太有钱的靠不住;社会地位高的,即使眼下能看上自己,也无非是这点姿在起作怪。一旦青不再,又无文化底子支,悲剧就会自己找上门来。这样的悲剧,在省秦几乎年年都在上演。最终,她找了一个重点中学的老师,憨厚朴实,视教书为生命。就是年龄略比她大了些,但会心人。她也就尤其珍视这桩婚姻了。她在省秦分不上房,老公却分了一百四十平方米的四居室。她在省秦有时只拿百分六七十的工资,数字都不好跟人讲。老公却在月薪七八千的基础上,还带着几个补习班,光额外收入一年就十好几万。家境也好:公公、都是退休小学教师。倍儿,不用她半点心。关键是去年还生了一个儿子。生下来就七斤八两,健康得一岁时就能跑出十好几米远来。这才不到两岁,就已能背三十几首唐诗,还能背下《弟子规》了。周玉枝还要什么呢?还想要什么呢?她现在就是想少演戏,少下乡,甚至少化妆。每场演出,就给人家站站合唱队就行。并且最好不要当领唱。即就是感冒了,嗓子哑了,还照样能混在里面滥竽充数。演出费也不比她忆秦娥少多少,最多翻一倍,她拿五十,忆秦娥拿一百死。可忆秦娥又出的是什么力呢?比起得早;比狗得晚;比牛挣得苦;比驴跑得欢。累死累活的,又何必呢?
不过说心里话,周玉枝还是很佩服忆秦娥的。无论别人怎么看,她都觉得,忆秦娥是个好人。没坏心眼,没害过人。当然也不太懂人世故,生活中常常冒着傻气。就凭四十岁的人了,一天到晚还守着练功场这一点,今天大概已很少有演员能做到了。因此,忆秦娥演什么样的主角,得什么样的荣誉,受到什么样的热捧,她都是服气的。
相反,她的这个楚嘉禾同学,的确是有一百个心眼子都在眨着。加上她那一百五十个,有这二百五十个心眼子集合起来,就把她的生活过得够丰富多彩,也够乱一团了。她过去还到楚嘉禾那里去谝,毕竟从宁州团就来了她们三个人。忆秦娥早晚都在练功、排戏、给儿子治病,似乎就腾不出时间跟她们闲聊。即使聊,也就是傻坐着。单听你说,她只负责点头、捂傻笑。最多也就是夸夸她儿子,说都能自己冲马桶了。这样来往多了,也是无趣。而楚嘉禾又太多,太残火。什么都敢说,什么也都是捕风捉影地乱说。她也就尽量回避着,免得惹是生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