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载福父子两个,一见突然走入一人,指着他们说声大胆,恐怕又是奸细到来,自然大吃一吓;及至细细一看,才知就是左宗棠的机要文案,钟鲁公观察,业已比他们先期到此。①当时杨载福也指还钟鲁公一指,带恨带笑的答话道:“你才大胆。见我这位帮办,毫没一丝规矩。”
钟鲁公也笑着道:“你们乃是来此收帐的商贩,什么规矩不规矩呀。”
杨载福不答这句,单问钟鲁公道:“我的此计,观察究竟以为何如?”
钟鲁公微微应声道:“好是好的,可惜瞒不长久。”杨载福一愣道:“这又还有何法呢?”
钟鲁公道:“好在北京出来的那位阎中堂,也在极端赞成和议。军门只要能够马上夺回一点地方,和议更加容易成功。等得和议一有眉目,军门这个虚张声势的计策,纵被这班洋鬼子识破,那也没甚危险的了。”
杨载福听说,顿时跺脚大怒道:“这是甚么说话,朝廷既要议和,就不该教我们来打;既要教我们来打,就不该又要议和。难道还怕我们未曾死在长毛手里,竟要我们死在洋鬼子手里不成。”
钟鲁公笑着相劝道:“军门何必无端生气。我国海军,不敌外人,人尽皆知,这也叫做无法。现在这个和战并行的计策,听说还是直督李少荃制军奏请的呢。”
杨载福仍在摇着他的脑袋道:“就算我一个人白打一场,没有话说;我们这位左钦差,他也不肯就此罢休的呀。”钟鲁公也摇头道:“朝廷主张,臣下有何法子。”钟鲁公说到这句,又朝着杨载福低声说道:“钦差本来派我来此探听洋鬼子机密来的。我已探得洋鬼子的人数,至少也有二万;我们队伍,仅有二千,所以我方才说你大胆,倒非一句玩话。”杨载福忽然情不自禁,大声的答道:“我可不管这个,且看洋鬼子把我老杨生吃不成。”
钟鲁公又将他来台湾所探得的一切机密军情,统统告知杨载福之后,方才退去。
哪知第二天的早上,法国洋人陡见四处岭上,统统扎有杨载福的兵马,约计人数,已和他们相埒,而且人不知鬼不知的;杨氏的兵马,究竟从何而至,这般一想,便觉锐气为之一馁。
杨载福本是又在出那洋鬼子的不意,用他那个打长毛本事,自己打着头阵,一连三天大战,总算被他夺回四堵五堵各处地方。
洋兵瞧见杨载福果是一员战将,那时中国的纸老虎又未戳穿,外国人的制造器械,也没现在的这般发明,几样一凑,法国的兵头,只好下令暂行停战,一面电知本国,再派援兵来华,一面也在赞成议和。
一天杨载福的捷报,到了左宗棠那儿,左宗棠那时业已移驻省垣,赶忙亲自出问他的兵勇道:“今天有大喜事,娃子们为何不替我悬灯结彩起来。”他的兵勇,虽然不知其事,却又不敢违令,连连的把那灯彩悬好。
左宗棠忽又问着左右道:“今天有大喜事,为何没有贺客。”左右也不知其事,急去通知总督杨昌-、将军穆图善。
谁知杨穆二人也是尚未得到军报,更加不知什么事情,只好衣冠入贺道:“今天我等来贺侯爷,不知侯爷是何喜事。”左宗棠见问,一个人大笑起来道:“如此大喜事,你们二位都不知道,未免对于时局大事,有些漫不经心。本钦差已经灭了洋鬼子,杨帮办已有露布入告了,如许大喜事,你们身居总督、将军,徒然无知,还成什么说话。”
杨昌-、穆图善听说,只得连连的一起认了不是,复又话不停口的恭维了左宗棠一会,就去入席。左宗棠却一边吃着,一边尽夸杨载福能灭洋鬼子的本事,后来不知怎么一来,又在掩面大哭起来。杨穆二人,瞧见左宗棠的年纪太大,所有一切的言语行动,竟与平日,判若两人,生怕在此多事,暗暗相约,告辞而去。左宗棠等得杨穆二人走后,又将部下将领,统统传至,饬以不得带着骄气,恐怕还得大打洋人。众将自然唯唯听命。
哪知左宗棠吩咐众人的说话,还未讲毕,忽见总督衙门送来一件公事,拆开一看,见是朝廷与法国业已议和的和约,当时一气之下,陡然双手大颤,两颧发赤,不待看完,早已气喘喘的痰塞喉管,不能讲话。左右慌忙替他背上-了几下,左宗棠方才吐出几口浓痰,自点其头的太息道:“阎中堂天下清议所归,奈何也在附会和议。”